雨果说过:历史是什么,是过去传到将来的回声,是将来对过去的反映。历史总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影响着未来,又以各种不同的面貌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而对于我们来说,历史往往代表了一种个人化的记忆,而在《移民》中,温弗里德·塞巴尔德用一支笔呼唤出了个人关于历史与人的记忆,这记忆如此忧郁真实,又将过去与未来交荡在一起,发出深远的回响。
《移民》这本书由四个短篇小说组成,都是以直接以人物名字命名——《亨利•塞尔温大夫》、《保罗• 贝雷耶特》、《安布罗斯• 阿德尔瓦尔特》、《马克斯• 费尔贝尔》,几篇小说长短不一,却都是细心雕琢的精品。他们每个人的命运各不相同,却都是“移民”,被迫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他们以及祖先都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而这些遭遇伴随他们终身,他们是被迫离开家乡的异乡人,他们是每天都处在煎熬中被损害的人,他们是被家乡背叛的人,他们对故乡的热爱与依恋被一把掐断或慢慢却决绝地扼杀,他们成了无根的人,只能在这个这个世间飘忽不定,既没有星期天,也没有一个落脚点。
每个移民都想在新的地方努力生活,可是命运依然坎坷,他们背负的原罪从来没有放过他们,记忆如影随形,并在晚年逐渐深刻起来,故乡正以无比清晰的印记出现在头脑中,伴随而来的还有不甘与痛苦,所以塞尔温大夫与保罗选择了自杀,而安布罗斯甚至选择了残忍的电击疗法想要剿灭自己过于清晰的记忆,马克斯每时每刻都在咀嚼痛苦,这是一本有关于记忆与死亡的书,文字中带有一种幽微与阴暗的气氛,可是死亡不再是可怕的,记忆才是缠绕人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记忆”应该是这本书中绝对的主角,记忆是庞大的,也是立体的,是作者刻意回避没有直接描述的,也是读者忍不住去想象的。或许就是因为作者这种独特的方式,才让这记忆显得更加可怕。他们究竟经历了何种深重的苦难,以至于这种痛苦在多年之后依然挥之不去,只有当死亡来临,死神夺去思考能力与记忆力的时候,痛苦才能止息。
作者多次用大量篇幅描写自然优美的风光,他们不断地出现在塞尔温大夫与保罗• 贝雷耶特的生活中,以及安布罗斯和马克斯的妈妈笔下,这些代表了对过往的怀念与美好的期盼,与他们的境遇完全撕裂,却又总是出现在每个人的眼前与笔端。
温弗里德·塞巴尔德是享誉欧洲文坛的德国作家,他的作品被誉为21世纪德语文学之桂冠,他出生于1944年,他是饱受战争影响与成长的一代,他于1966年移民英国,这些经历都在他的作品中有所体现,塞尔温大夫移民英国,他用大量笔墨描述英国的曼彻斯特那战后的萧条景象。作者格外擅长营造一种事实与虚构交错之感,令人真假难辨,他作品中的记忆是一块一块拼凑而成的,是带有过去的气息的,文字与相片结合在一起,令人有恍惚之感,给人一种奇异的真实感,仿佛照片中的人们穿过了悠悠岁月,凝视着每个读者,提醒着我们,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也有着自己的情感与喜乐。而他们的命运则先一步被注定,在那个时代,就如保罗知晓平铺的铁路一般发现了自己的命运。全部历史的逻辑已经显现,这命运在预先铺好的轨道上,无可更改无法减速地走向终点,令人痛苦。
那些痛苦太过于巨大了,就如海平面下的巨大冰山,安静得难以令人察觉,可是它们就这样真实存在着,作者以旁观者的身份,用支离的语言拼凑出部分的真相,而呼之欲出的是水下沉默而巨大的冰山,作者却似乎在回避着这一部分的痛苦与真相,而这没有写下的部分,却随着阅读的深入,逐渐幻化成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生命会逝去,可是怀念与思维依然存在,并在某个时刻在脑海中洄游出来,就像塞尔温大夫的向导一样,在消失了七十年之后,在冰川下重见天日。
身为异乡人的身份也是,记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