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2018年2月《推理》杂志,作者 Z总监 )
四十年前,一部中文译名为《追捕》(原名《涉过愤怒的河流》)的日本推理电影风靡全中国,累积观看人数高达8亿,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刚进入改革开放年代的中国人思考和生存的方式,以至于在数十年后的如今,中国香港导演吴宇森还召集中日韩三国影星翻拍了中国版电影《追捕》。通过日本电影《追捕》,演员高仓健、中野良子等人和导演佐藤纯弥也逐渐为中国大众熟知。
然而,引发这一切的那位“幕后英雄”——《涉过愤怒的河》的小说原作者西村寿行,多年前却一直被中国大众忽视,甚至因为无良出版商的恶意盗版,蒙上不应有的污名。
西村寿行(1930-2007年),出生于日本一个贫寒的渔民家庭,家人希望他多福多寿,于是取名“寿行”。由于生活所迫,西村寿行高中毕业后,从事过新闻记者、出租车司机、速记员、料理店服务生等二十多种不同职业,但是自幼热爱文学、诗歌和电影的他一直坚持自学,终于成为了一名作家,而他之前丰富的人生经历,也成为他取之不尽的创作题材。
西村寿行的小说,属于推理小说中的“冷硬派”,但与日本和美国其它同类型作品相比,又有着鲜明的个人特色:
第一,“现代武侠小说”是他作品最鲜明的风格,他总是让主人公被逼到九死一生的境地后奋起反抗,又落入敌人的圈套历经世人难以想象的磨难,最终报仇雪恨,让读者仿佛古时候的侠客“穿越”到现代。
当然,在他的小说中,暴力或性的情节也经常出现,但这些部分只是出于剧情需要,与靠低俗情节来招徕读者的三流小说有着本质区别。然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一些无良出版商,借助西村寿行这个“电影《追捕》小说原著作者”的招牌,竟然把一些并非出自他笔下,且质量低劣、格调低下的印刷品,例如《意乱情迷》、《欲魔》等,冠以“西村寿行”之名发行,以至于西村寿行从此被扣上“低俗小说作家”的帽子,甚至被一些读者戏称为“西村兽行”,这种评价实在有失公允。
第二,“荒野”和“动物”是他小说常出现的背景,例如《化石的荒野》中的雪原大战,《涉过愤怒的河流》中的人与熊、人与鲨鱼的对决等,他的文字中甚至能依稀看到美国作家杰克·伦敦的代表作《荒野的呼唤》的风格。
除了《涉过愤怒的河流》,西村寿行还有三部小说被翻拍成电影,分别是《黄金之犬》、《犬笛》和《化石的荒野》,它们分别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西村寿行“荒野冷硬派”的风格,下面就让我们通过这些小说和改编影视来一探究竟吧。
《黄金之犬》:人与狗的羁绊
在西村寿行的“荒野”与“动物”的描写中,“猎犬”是一个很重要的元素。爱好打猎的西村曾经在有日本“阿尔卑斯山”之称的飞弹山脉和猎人们朝夕相处地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了解到大量野生动物和生态等知识,并将其大量地运用到自己的小说中,使他的文字更加鲜活而充满质感。这段经历还让他对猎犬产生了特殊的感情,他是这样形容的“比起人来,我更喜欢狗”,甚至从此成为了素食主义者。
在日语中,“羁绊”是一个很特殊的词语,用以形容无法割舍的感情。小说《黄金之犬》就描述人与狗之间感人的“羁绊”,它分为上下两卷,讲述了来自东京的森林警卫北守数重带着心爱的猎犬格罗远赴北海道狩猎,打猎过程中由于北守被熊袭击身受而与格罗失散。于是格罗凭借归巢的本能,独自返回两千公里外的东京。在格罗饥寒交迫之时被流浪者永山所救,它也帮助永山躲避过猛兽的袭击。然而永山却是一个试图揭发官商勾结黑幕,被黑社会追杀的官员,随着永山的被杀,目击了一切,记住了凶手气味和相貌的格罗也成为黑社会要灭口的对象。
而此时,努力在寻找格罗的北守的遗孀礼子和调查永山被杀案真相的刑警安高也几经误会之后终于联手合作,在寻找格罗的过程也被卷入到与黑社会及幕后更大的黑恶势力的搏斗中……
小说中在茫茫雪原中人与狗互相救助的故事灵感应该来自杰克·伦敦的名作《雪地黄金犬》,甚至连标题也借用了杰克作品中的“黄金犬”。然而西村却巧妙地将“黄金犬”的故事融入到揭发政商界黑幕的案件中,再加上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虽身不由己仍不屈反抗的小人物的命运,深深地抓住了读者的心,该小说也因此被多次影视化。
1979年,该小说被日本大映电影公司搬上大银幕,由岛田阳子、夏八木勋、地井武男等知名演员出演,电影为了更好地展现戏剧效果,对原本有些松散的小说进行了一些精简和改编,使其重点更加突出。例如影片一开头是一场惨烈的人熊搏斗,原本在小说中段才因意外去世的猎犬主人北守在此时就不幸因伤重不治,从而迅速地引出他的遗孀,格罗的女主人礼子;永山也比小说中塑造得更为正义和智慧,他将一卷记载了政商黑幕关键证据的微缩胶卷藏在了格罗脖子上的铃铛里,之后礼子、警方和黑社会的斗智斗勇也围绕着这卷胶卷展开……
该电影不仅故事精彩,演员阵容强大,配乐要是由以电影《人证》中《草帽歌》荣获奥斯卡金曲奖,常年为国民动画《鲁邦三世》谱写配乐的著名作曲家大野雄二创作,主题曲《天使的墓标》配合片头格罗独自在荒野奔跑的场景,让观众对人与狗之间深刻的“羁绊”感同身受。
电影上映次年,小说又被日本电视台改编成9集电视连续剧,连续剧的时长让该剧不同于电影,对小说内容不是精简而是增扩和补完。为了突出人与狗之间“羁绊”的主题,该剧将小说中格罗的男主人北守的戏份尽量淡化,并将女主人礼子的身份由北守的遗孀改成了女儿,重点突出少女和猎犬之前的情谊,还在剧集最后增加了半集格罗为保护礼子身受重伤,礼子精心照料格罗为其养伤的情节。
2001年东京电视台的“女性剧场”又将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特别篇,该剧将小说的背景搬到了21世纪,因此也对小说的内容进行了“现代化”改动,删去了小说开头北守因狩猎大熊而受伤与格罗失散的如今看来不符合“环境保护”的情节,而是将格罗主人北守和揭露政商黑幕的永山合二为一,让北守在和线人交流政商黑幕的秘密时被黑社会暗杀,目击这一切的格罗从此和主人失散,并被找到黑社会追杀,同时该剧还融入了西村另一部小说《犬笛》中因为目击案件而导致失语症的儿童与猎犬之间的情缘,侧面强化了人与狗之间“羁绊”。
《黄金之犬》小说曾经在九十年代初被引进中国,译名为《女人与狗》出版;同时改编电影也在中国公映,由上海电影译制片厂译制;而早在八十年代初,电视连续剧《黄金之犬》就由中国一些地方电视台引进播出,甚至还传入了苏联、波兰等东欧国家,网上甚至还有该剧的俄语配音视频流出。
《犬笛》:生命的呐喊
《犬笛》是西村继《黄金之犬》之后,又一部以猎犬为主题的小说,讲述了患有超听觉症的女孩良子经常用犬笛和自家的猎犬阿铁玩捉迷藏游戏,一天目睹了凶杀案的良子被凶手绑架,她的父亲秋山带着猎犬凭借良子的犬笛传出的声波一路追踪,试图解救女孩的同时也了解到凶案幕后黑手不可告人的秘密……
1978年,该小说分别被大映电影公司和日本电视台改编成电影和电视连续剧,虽然电影没能引进中国,但是小说改编的8集电视剧《犬笛》和电视剧《黄金之犬》在八十年代初同时被引进中国,在多家地方电视台播出,甚至还出版了剧照版中文连环画。电视剧突出了女孩良子和猎犬阿铁之间的默契,因为只有它们才能听到普通人听不到的犬笛的声波,在危急时刻,这无声的声波代表着一人一犬之间“生命的呐喊”,这也许就是该剧在当年打动无数中国观众的原因。
《化石的荒野》:“枪战版”《血疑》
“远古的渴望,流动地跳越在习俗的链条上,一阵阵地焦急躁动,在冬天的睡梦中,又醒来了那野性的情愫。”这是杰克·伦敦的代表作《荒野的呼唤》的卷头词,用以形容西村的小说《化石的荒野》也非常合适。
该小说讲述了特种部队退役的刑警仁科草介某天突然遭到袭击,醒来后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一具被自己的配枪杀害的外国人的尸体!被警方列为杀人嫌疑犯的仁科不得不开始了逃亡,在当新闻记者的朋友和一个神秘美女的帮助下,仁科开始调查谋杀陷害案的真相,逐渐发现案件与二战时隐藏的“黄金宝藏”有关。在躲避警方追捕和看不见的黑势力的追杀,调查案件和寻找宝藏的过程中,仁科逐渐爱上了那位神秘的美女,却发现她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八十年代初,该小说由角川书店和东映电影公司合作翻拍成电影,“《追捕》的小说原作者”加上“《人证》的电影制作团队”让该电影很快也被引进中国上映。该片二战阴魂的背景,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欲言又止的兄妹“孽恋”,让中国观众不禁想起了同时代热播的日剧《血疑》,然而影片结尾的“雪地枪战”也颇有动作大片的风采,堪称“枪战版《血疑》”。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西村寿行曾与社会派推理小说家森村诚一、科幻冒险小说家半村良并称为“三村”,位列日本通俗小说销量榜前三甲。时过境迁,如今了解西村寿行作品的人已经不多,在中国版电影《追捕》上映,再次引起大众对日本版电影的回忆之际,我们不妨静下心来翻翻西村寿行的小说,感受一下他的“荒野冷硬派推理”。
西村寿行的“荒野冷硬派”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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