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璃人泪
符木、册页、奇谱,跟文房相关的词望文生义都让人温暖。两个嗜书的英国人罗德里克·凯夫和萨拉·阿亚德埋首故纸数十年,一部《极简图书史》既专业又独到,亦是所有爱书者乐见的视觉盛宴。
作者选取了100部特点鲜明的书籍来呈现精彩的图书发展史,其中包含大量图书之最:最早的批量印刷、最大规模著作、第一本使用摄影插图的书……然而,要界定最早的图书是哪一本并非易事,牵涉到对图书根本的定义。各国完全没必要互争短长,因为作者心目中的“最早”出自史前壁画——分布在世界各处的古老洞穴壁画,见证人类祖先认识自我、认识世界的探索。从喷涂手印轮廓到野兽简笔画,这部史前人类共同创作的书是历史也是艺术。
造纸术发明之前的图书史,简直像当下时髦的“工业设计大展”,不同地区就地取材,制造出各种形制的图书:树叶、绳结、竹片、龟甲、泥板、兽皮……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印刷术发明之前的图书史,则像一个高水准的手帐展,看看图文并茂的精细程度,想想从抄写到装帧要耗费多少人力,也难怪其稀有昂贵;得益于技术的发展,古藤堡将当时趋于成熟的造纸术、冶金术(制造活字)结合起来,募集会排版的技工,图书史翻开新篇章。
出版业一路高歌猛进,图书史体现当时当地的社会风貌和阅读品位,诚实无欺。精致的航海图诉说着西方世界对香料的欲求,间接阐述欧洲对东亚的殖民统治;编入书中的巴洛克舞步图解可窥得18世纪法国上流社会的物质生活;巴西街头的“绳子文学”一直延续到20世纪,真正是由市场决定的畅销书。而图书自身的意义也不断演绎:革命的武器、艺术的先声、或是现实问题的解决之道……技术的革新没有终点,无人能够断言未来的图书会怎样。电子书会成为主流吗?艺术品般的手抄本会复活吗?形式多样的“反书籍”会更加吸睛吗?
对于纸质书的拥趸者而言,书卷的气味,厚重的质地,翻阅的触感都无可取代。作者也举了贝叶手抄本的例子,论证电子书的局限性:要如何重现磁带般缠绕的贝叶卷徐徐延展的阅读体验呢?电子书不提供这些线索,“除非有根本性的改观,否则电子书未来将只会作为纸质书的补充而存在”。
我们大可不必为纸质书的式微、文化的没落杞人忧天。图书不单单是文本的载体,只要爱书人还在品味着阅读的至乐,一切就不会结束,更不会成为负累——图书的发展总是奔着更好的阅读体验而去。金克木先生谈读书法,有犀利的总结:“人能创造工具,但工具一被创造出来,它就独立与人之外。被创造者往往还会支配无知的创造者,创造者会受被创造者支配而自己不知道。”
图书史美则美矣,但回头看,最初人类是为交流寻找“图书”这一载体。要体会第一个将手印留在洞穴上的史前人类喜悦的心情,大概也惟有沉浸于书本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