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故事时,我们会不自觉地将文字具象为画面,我们是否能深入这个纸上的世界,取决于作者对文字的运用和对节奏的把控。看过许多将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的文学作品,但米盖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在《危地马拉传说》中呈现景观的方式给我截然不同的感受,也许因为在一般的小说中,我们是靠着与主人公的共情和真实的细节进入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而这本神话故事集充满魔幻的超现实主义色彩,想象与真实、过去与未来的界限被打通,看似矛盾的对立面得到了和谐的统一。
超现实主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法国兴起,历经过战争创伤的青年们开始质疑以理性为核心的传统文化,他们提倡返回原始,强调人们下意识的率性行为。超现实主义作为一个革命性的颠覆,其内涵便是彻底的反叛。安德烈•布勒东在《超现实主义宣言》中这样说道,“超现实主义,名词。纯粹的精神的自动主义,企图运用这种自动主义,以口语或文字或其他的任何方式去表达真正的思想过程。它是思想的笔录,不受理性的任何控制,不依赖于任何美学或道德的偏见。”
阿斯图里亚斯生于一个法官家庭,父亲是独裁统治的受害者,因此他自幼就受到反独裁思想的熏陶,并在聚居印第安人的小镇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这让他对古印第安的传统文化与风俗习惯得以了解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印第安文化也贯穿于他所有的文学作品中。第一部作品《危地马拉传说》便是以母亲讲述的印第安人的神话传说为素材,深受超现实主义思潮影响的阿斯图里亚斯在这本书中用一种疯狂而诗意的笔法展现隐于欧洲现代文明之下古老的危地马拉,梦椰树、罂粟人、幻影兽、文身女、大帽人,这个梦中之境的维度让人困惑又难以理解,借此阿斯图里亚斯搭起了真实世界的骨架,西班牙人殖民前的玛雅文明与面对征服者的不屈灵魂。
看这本书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阿斯图里亚斯丰富多彩又显得癫狂的语言魔力,词汇中透着香味,“天空有天空味儿,孩子有孩子味儿,田野有田野味儿,板车有干草味儿,马匹有老蔷薇味儿……”;浸润着斑斓色彩,“枝条下玻璃状的水汽,表面蓝色透亮,深处果实浓绿,明暗鲜明”;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对声音的运用,大量的象声词充满韵律和节奏的美感,这在《库库尔坎》篇中最是形象生动。阿斯图里亚斯通过瑰丽的词藻和拟声词的重复使用让我们身临其境这个带有魔幻色彩的国度。火山、河流、动物、植被,迷人的大自然也是阿斯图里亚斯作品中的一大主题,拟人化的大自然充满了幻想色彩与异国情调,“热带是大地的性腺!”
在这如梦似幻的描述中,隐藏着阿斯图里亚斯的真实表达,“这座城市由被埋之城重叠而起,如复式楼房。楼上楼。城上城。”这城上城是古印第安文化之于西班牙文化,旧时的传统之于新的文明,两者并非取代,旧时的文化与信仰仍生生不息,《文身女传说》也表达了这个思想。失去一片灵魂的杏树尊者与女奴被人以上帝和国王的名义逮捕,这不正象征了两种文明的对立,是抛弃信仰地活着?还是骄傲地死去?尊者赋予女奴文身的力量,她逃出了监狱,而对于尊者来说,被关押的只是一棵枯槁之树,他的思想是自由的。在生与死之间,还有希望。
梦椰树不停地编织故事,这些神话传说奇妙而引人入胜,有些桥段确实晦涩难解,但仔细探究也颇有意思,让人想听梦椰树不停地编织故事。
梦椰树不停地编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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