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喜欢孙频的作品了,遇到一个我觉得有欣赏能力的我就赶紧推荐给对方。看吧看吧,这么年轻的作家,思维如此缜密,故事设置如此出人意料,人性如此细微深邃,语言如此流畅隽永,情绪如此克制而又汹涌,关键是她作品已经很多了,大多数作品都很优秀,你可以看个痛快;而她又如此年轻(1983年出生,不要拿创作纯文学的作家的年龄和创作时间线,和其他写手比哦。),可以预见未来的无限可能。
我此前在书啦圈分享过她写的《绣楼上的女人》,情节和时间跨度、人物典型性和命运周转,拍个几十集的电视连续剧绰绰有余。这次我要分享的她的中篇小说《鲛在水中央》又是和前作不同的肌理和骨架。
看孙频的作品总有这样的惊喜,永远不厌。她写作手法倒也不是说“见异思迁”,也不是刻意的尝试,你能看出来都是孙频的作品,甚至有人能看出来其中的重复,但是可能是因为我看到的公开发表的烂作品太多了吧,我特别会被作家的诚恳打动,本身水平不俗,你又能看出来她创作的诚恳和探索的诚恳,那就会为之折服。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鲛在水中央》,其实故事发生在山上。
一个人在矿区倒闭之后,重回到矿山生活,他是让自己躲了起来。曾经人声鼎沸的矿区幼儿园、医疗室、图书馆,人潮散去,如今变成了阒寂无人的废墟,一片荒凉,能走的人都走了,包括那个潜入湖底的人。
这个人每日早晨仪式般地穿戴整齐,在荒凉的铅矿院子里游荡。他就住在废墟矿区里,他自称在山腰开了一个小饭店,做进山拉木料的大车司机和采木耳人的生意,平日里他自己也会将木耳拿到山下去卖。
这一番寂然的山林生活描述奠定了小说的氛围。
这个自我囚禁在矿山上的人,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的人”,他当然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李伟长 语)
可想而知,这样的地方,这样神秘而又自然地存在着的人,他们的生活一定和艰难、悲惨、挣扎、死亡等字眼紧密关联。
随着故事的推进,表面上,是借书还书,照顾与被照顾。可是如果仅仅是表面上这么简单,那故事就不合逻辑了。诈骗、报复杀人、抛尸湖底……读者能品出这些,但是暂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的发生。
孙频让故事的真正情节隐入文本后,换之以细致、沉稳、散淡自然的山林生活,为的是守住一个秘密。
作者和故事里的人,和读者一起守住这个秘密。
因为一个秘密,和试图等待秘密消失的守候,生活变成了日复一日的表演,像戏台上的演出一样,一出接着一出,一日接着一日,重复着往前走。
秘密成为一个媒介,将上下的人和山下的人链接在了一起。将一个中年人和一个老人联系在一起,借书、喝酒、诗词、乡村生活,或明或暗的烟火岁月,被孙频捕捉进了小说中,生活变得漫长幽静,又危机四伏。
而老人的孙女,一个不想安分地待在矿区的女孩,又和老人当年的不得不待在矿区,构成了呼应。
人生就是这样吧,过完了结尾,又到了自己生命的开头。要解决的依然是自己一开始要解决的问题。
老人在等失踪的儿子回来,中年人在等日子一天天压碎秘密,结局会是怎样,无人知晓。
孙频将这虚空的缓慢,写成了上山和下山的对照,写成了一年四季轮换的山林生活,“我从不用鸟铳打野鸡,响声太大,我的办法是把粮食拌上酒,撒在山林的空地上,野鸡吃了粮食之后就会醉倒,躺在那里就睡着了,如果是冬天,睡着之后就被冻死了。”
没有秘密是可以永远保存的,即便当事人守口如瓶。两个人的偶然相见,意味着共同踏进了秘密的生活河流,彼此的相互感知,偶带机锋的话语,对两人生活的阅读和猜想,其中不合理与残忍的过往都将变得可以理解。
老人似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但是他让秘密最终现出原形。他有足够的耐心——没有耐心也没有别的办法。
中年人一次次地接近老人,或许就等着老人问他,到时候他会如何应对,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待着自首一般的疯狂试探,被孙频用冷静的山区生活按住了。这样的对比让故事有了前所未有的张力。
阴暗的人生,挣扎不出的人性(孙频《鲛在水中央》)
暂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