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璃人泪
虽然鲜有艺术史会不提公元前一两万年的岩洞壁画,但它们的光芒很快会被文艺复兴以后的大师们盖过。起源固然重要,技巧的高度和表达的深度也很重要,真正的杰作流芳千古。
但在剑桥大学的古典艺术与考古学者奈杰尔·斯皮维笔下,艺术不只是大师的艺术,更是大众的艺术。无论我们有没有天赋,都无需将自己禁锢在观众的位置上:大众的参与创造了历史。在《艺术创世记》一书中,最打动我的是一幅澳大利亚北部原住民的照片。他用纤细的笔刷在树皮上作画,眼前是他熟悉的土地。尽管人类学家鲍德温·斯潘塞充满不屑,说他只是在打发时间,原住民的绘画主题和画法也是8000年不变,但在一丝不苟刻画鱼类肌肉纹理的原住民脸上,分明可以看到类似于宗教的虔诚——他近乎本能地做着这件事,仿佛要将整个民族的记忆投射到画笔中。事实上,这些作品也是殖民者否认却无法改变的证据,何须追问出自谁手!
斯皮维说,艺术源于独一无二的想象力。当我们从作品中体验到某种快乐,那未必是审美本身,可能是想象力的共鸣。正如看见孩童绘制的火柴棍小人,不难理解其思想。今天我们鼓励孩子绘画来激发创造力,过去,艺术的作用更强大,一个有趣的推想是,人类可能因艺术而吃饱了饭。那是在土耳其边境的哥贝克力山丘,考古学家发现了大型史前石柱,比英国、法国的巨石阵还要早上7000年。石柱表面刻着复杂的图案,史前人类可能会云集此处来朝圣,要如何填饱朝圣者的肚子呢?距此不远的克拉卡达提供了线索:与驯化单粒小麦最接近的野生品种就诞生于此地,或可说,是艺术刺激了食物生产。
艺术透露出我们所重视的东西。或如《威伦道夫的维纳斯》,头部极其简化,却突出了丰乳肥臀;或如古埃及比例精确的人像,自有庄严的秩序;或如罗马肌肉爆出的男性,以健壮孔武为美;或如帝王将相的雕像,让大众耳濡目染以强调其权威……艺术也表现了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譬如古人围着篝火讲述虚构的神话、不同宗教中的神的形象、死去的亲人、以及我们感知得到却难以言传的抽象情绪。当我们在同一个画面中看到了故事的开头、发展和结局,并不会感到诧异,使不可见变成可见,存在于信手的涂鸦里,更有一种亲切。
艺术不光是美的,也有会令人不适的一面,但最终它让我们直视自己的内心,获得更长久的安宁。斯皮维提到,我们一方面恐惧死亡,一方面又有那么多与死亡相关的艺术品,有些文化中甚至还与死者一起生活,这是何等的矛盾。他认为,这其中的关键是将死者转变为了祖先,强调死亡不是终点,图像是继续存在的载体。由是,人们不再恐惧,文明持续推进。
艺术是一种力量。当我们仰望大师的作品会为之感动,赞叹不已;当我们凝视身边的艺术和自己的涂鸦,也会发现一种慰藉、自省、循着本能的愿望。它像烛火一样,虽不耀眼却很温暖。
《艺术创世纪》:没有大师的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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