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来,陆续出版了一些关于女性境遇的小说,日本有这本角田光代的《坡道上的家》,韩国有《82年生的金智英》,这些文字是身为女性所喜闻乐见的吧。因为时至今日,身为女性的困局依然存在,而我们对这种困境依然无能为力。
书中主角是一位在家照顾孩子两年的家庭主妇里沙子,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选为候补陪审员,参加一次母亲水穗虐待女儿溺毙的案件,这看似简单的任务,却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她要每天奔波于家庭、婆婆家以及法庭之间给生活掺入了更多的元素,更恐怖的是她在这件案子中无法自拔,她仿佛进入到水穗的生活之中。
看里沙子的故事,不是不心惊的,我们自认为平静与幸福的生活中,究竟隐藏着多少不正常的因素,我们自认为疼爱自己的父母,是否在自己也不知觉的情况下贬低着自己的孩子,我们以为的和睦家庭,有多少是一方在不断退让并深受屈辱换来的,我们自认为平衡的内心,有多少是失衡已久自己都忘记了难受。原来生活带给一个人的改变是不知不觉的,慢到让你忘记了曾经自己的模样,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多么痛苦蜕变过来的,而最痛苦的似乎不是这无知无觉的生活下去,而是在某一刻猛醒过来,在审判的10天之中,里沙子在她人的生活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遭遇——育儿的辛苦,家庭的无助,刻板疏远的夫妻关系,被孤立的社会关系,自我的封闭——这些原本没有认识到的痛苦让她清醒,也带给她改变,她认清了与丈夫之间的关系,明白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是否对等,并认清了内心真实的自我。
这个社会给人的定式思维,让每个女人不得不按照这样的程式生活下去,并习以为常。这样的定式不仅改变了男性的思维,也改变了身为女性的群体思维,审判员中老年女性对于其他被告水穗的苛责,一部分是她毫不思索地接受了这种规则,另一部分是人性的微妙——我经受的磨难你也一样要经受。
书中所有人的经历中也都不可避免带有原生家庭的烙印,无论是无法从父母那里得到赞扬总是被贬低的水穗与里沙子,还是看似阳光却带有恶意的阳一郎,因为性别的关系,因为不同的家庭,都带有独特的印记,应该说,没有得不到赞扬的父母,就不会有这样的水穗与里沙子,如果没有这样的得不到肯定的家庭,她们不会被看似阳光的人飞蛾扑火般吸引,如果没有疏离的家庭关系,虐童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
随着案子的审判,里沙子的生活也在回忆与现实中逐渐展开,这背后隐藏的是家庭之中的微妙又复杂的关系,试问哪个步入婚姻的女性没有体会过婆婆与丈夫之间的互相支持与袒护,又有多少人结婚是简单的想要逃避或者找到互补的人却不仔细考量,在两个人相处之中抱持着自卑与敏感生活着?又有多少女人生孩子是为了改善已经崩坏的夫妻关系?有多少是我们逃避去面对的问题?这些细微的外人无法体会的情绪与关系,是如何一点点扼杀了信赖与爱的。还有身处上位者对于家中弱小之人有意无意的压制与苛责,更是令人心惊,作者认为“这不是憎恨,是爱。借由藐视、伤害对方,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一切都是因为爱”,这可能是一种爱,却更是一种控制,借由讽刺否定打击女性的自信,达到对于枕边人的完全控制。这是一种常见却不为人所察觉的家庭关系吧。
这10天中,既是对案件的审理,也是里沙子对自己的审判,两次审判交织进行,叙述却丝毫不乱,作者的叙述就像织就美丽的织物,细心地调整经纬线,织就得细致绵密,而最终织就出的图案令人惊叹,这幅图案多么复杂又美丽得惊心动魄啊!所有的场景所有的结果都是注定的,而图案的底色是自我的选择。里沙子首先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那些自己放弃的权利,那些不曾仔细思量,没有认真权衡的抉择,那些想要逃避的困难,那些不敢面对的自我,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他们改换了面貌,继续躲藏在身边。但是庆幸的是,她与水穗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里沙子却走上了不同的分岔路,她有更大的毅力,敢于反省自我,也更加勇敢地接纳了真实的生活。
女人生之多艰,我们只能选择坚强。女人无法躲避外面的风风雨雨,渴望的家庭也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我想这是作者给予女性生活的答案。
何以为家——读《坡道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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