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璃人泪
奥林匹克运动会起源于古希腊,当时它是调停希腊各城邦纷争的暂停键。与今日全世界共襄盛举不同的是,古希腊的奥运会是排外的。譬如,在希腊化时代,大名鼎鼎的马其顿曾一度被拒绝参赛,其他城邦轻视马其顿的野蛮。相对的,身为希腊人的潜台词是优雅睿智、追求卓越,这种归属感透着傲娇。
然而数百年后,情况又有所不同。英国历史学者菲利普·马特扎克在《古希腊人:在希腊大陆之外》一书中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我们熟知的古希腊人,严格来说,并不生活在希腊大陆上:毕达哥拉斯来自爱奥尼亚,荷马据说来自希俄斯岛,希罗多德是哈利卡纳苏斯公民、波斯帝国的臣民,阿基米德来自西西里岛……那后人又为何理所当然地称其为古希腊人呢?
以此为出发点,马特扎克带我们回顾了古希腊的历史。从希腊城邦一致抵御外敌,到亚历山大的征服,从分裂了的希腊化世界,到后继的帝国、后继者的衰落。土地会有不同的归属,而希腊精神的影响却源远流长,至今仍为人乐道。这显然有别于后世殖民者在征服土地后向当地人灌输自己的文化,希腊精神会反过来影响它的征服者,如罗马诗人贺拉斯所言,在文化上,是罗马人被希腊人征服了。
希腊文化不是一蹴而就的,希腊人善于借鉴他者的长处,但他们也会在其中加入自己的想法,分析且完善。书中以文字为例:古埃及有了象形文字,希腊人没有直接复制粘贴,他们更看重口头发音,所以发展出了字符表音文字。另一个例子是希腊人对诸神的崇拜。在几百年前,科学和宗教还常常不能兼容,两者的冲突以流血告终,而两千年前的希腊人却一点儿也不教条。希腊哲学家相信,世界是一架机器,希腊诸神代表的是其中的各种力量。希腊人敬畏诸神的力量,却更渴望了解这台大机器究竟如何运转,观察并理解的过程,为科学奠定了基础。同时,爱思辨、爱讨论,也滋养了哲学的发展,斯多葛、伊壁鸠鲁、犬儒等学派,都是这片沃土上的奇葩。
接受乃至学习希腊文化固然有权力的因素——譬如,在马其顿王国征服途中,统治者自称为希腊人,一些地区的精英便意识到,“像希腊人”会成为晋升的优势——希腊文化自身的魅力也是重要的原因。除了上述起步早、观念新的科学、哲学奠基之外,希腊文明的确辉煌过。如马特扎克提示的,古代世界的七大奇迹,“要么是由希腊人所建造的,要么是建造在后来由希腊人所统治的土地上”。我们至今都觉得特别好用的发明,像是投币式自动贩卖机、自动车、压力泵,两千年前就是希腊人的智力消遣了。对今人来说,古希腊人俨然是头脑聪慧、博学雄辩、敢于创新的代名词,兵临城下仍不慌不忙地喊出“尤里卡”的阿基米德,不正是合乎我们想象的、典型的古希腊人形象吗?
站在阿基米德同时代的古希腊人立场上,他们也不会仅以地域而排挤他。判断是否是古希腊人的标准非常独特:讲希腊语、跟希腊文化关系紧密、践行希腊宗教习俗、自称是希腊人,都是希腊式的考量。这可比不带马其顿玩儿的年代开明多了,也比后来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希腊人,偏要被冠以“罗马人”的年代自由得多。后人借鉴也曲解过希腊人的民族性,令其服务于自己的意识形态,但属于古希腊人的时代,像一枚永远镌刻在墙上、无法被后人超越的奖牌,熠熠生辉、独一无二。
《古希腊人》:为什么是古希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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