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刚刚47岁,艺术生命如日中天的英国电影导演兼诗人、画家、植物学家的德里克.贾曼查出患上了不治之症——艾滋病。面对突如其来的疾病,德里克.贾曼感到,“我的混乱感觉已逼近紧急状态:公开宣布自己感染艾滋病这一事件催生了这种状态。……我整个人已经被改变了,沉醉于伏特加的那些疯狂之夜,现在成为一种恼人的回忆。”不过,当他来到这处海边的住所之后,与大海、植物、昆虫等朝夕相处,让他的性格得到浸润,很快走出了疾病的阴影,发现“我从未如过去的一周这般快乐。我抬起头,望见的是窗外2月阳光下那深蓝色的大海,而今天又看到了第一只熊蜂,种下的熏衣草和几只火炬花。”在与病魔搏斗、与时间赛跑的他,坚持每天撰写日记,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从而有了这本《现代自然》一书面世。
《现代自然》用优美的文字,具有电影般的画面感,描绘出大自然的妖娆与多情,传达出人与大自然相互依存、相互温暖的紧密关系。作者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想要歌颂一下我们的这个天堂角落,这个被上帝遗忘的花园一角。”为什么要歌颂“花园一角”呢?通过阅读《现代自然》发现,德里克.贾曼在获知自己罹患艾滋病时,心情一度是沮丧的。他说,“我已时日无多。……今晚,一股寒风从这片荒芜之地呼啸而过。”这时,他的心境是难过的、痛苦的。不过,当他成天漫步于坐落在大海边,种了“石莲花、景天、石竹、虎耳草、剪秋罗、桂竹香、紫鸢尾、金盏花、咖哩草、芸香、洋甘菊、旱金莲”等植物的花园,他的心情渐渐好转了,开朗了。作者写道:“醒来便见清澈的蓝天。去海滩上收集石头,回来种上了一圈薰衣草,再用丝兰点缀出后方的边界。这真是个令人欢喜的早上。”“卵石滩上缀满了熠熠生辉的晨露。一片灰蓝的晨雾浸洗着柳树,云雀飞起。金色番红花蔓生成片,一只瓢虫沐浴于淡蓝色的玻璃苣丛中——褪色柳伸展开了。我在寒冷中穿过卵石滩步行回家,眼前一片乳白色光亮。”“我坐在老柳条椅上,面朝夕阳读着报纸。一阵凉意袭来,一群小虫嗡嗡而过,在落日余晖中闪着金色的光。”“虞美人和牛舌草闪着彩虹般的红与蓝。这片天地仿佛是中世纪的缩影,或一幅悬于修道院的独角兽挂毯。那碎石小径仿佛通往一个俗世天堂的路,头顶上方是片荒莽的天空,悬着一轮交织着紫色、粉红和蓝色的炽日。”在作者的笔下,大自然充满生机盎然,呈现五彩缤纷。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生活里的那些烦恼与不快,统统消失殆尽了。从德里克.贾曼前后心境变化中可以看出,大自然真是天然的疗养院,它不但让人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欣赏到迷人的风景,还能治愈人的心病,战胜人的恐惧,与疾病争分夺秒,享受人生的快乐!
透过《现代自然》一书,还能看到,大自然除了治愈德里克.贾曼的心病外,他还陶醉于大自然中,回首童年往事以及20世纪60年代的校园生活,回忆了自己创作的电影、装置艺术等,并展开深刻的剖析与无情的批判。当然,作者想得最多的、反思最彻底的,还是他最热爱的事业——电影。他说:“电影如蛇一般盘绕在我的生活中,如蔓生的菟丝子向每个角落、每个缝隙伸出吸噬生命的触角——这几日里我深有此感。它摧毁了那金子般的宁静,摧毁了大约十八年前我在泰晤士河岸仓库房里最后度过的田园诗般的生活。”他坦诚地直率地反思自己电影创作的缺点,抒写在电影创作道路上的无尽困惑:“胶片卷轴在转动,每一英尺都被商业所侵占,直到我开始头晕目眩。在这条如此变幻莫测的电影之路上,很容易混淆路标,它们指向此路彼道,而最终只能由鼻子来引路。电影控制了我。曾几何时,它显得那样富有纯真的冒险性——那时就好像面前有群山需要去翻越。于是我艰难地前进、攀爬,常是顶着狂风,但最终筋疲力尽,并且发觉到头来自己不过是征服了一座视野仅有几码远的小土丘,而非无尽的绵绵群山。四下里处处布满陷阱:恶名与期望、合作与商业、名望与财富。”“然而在黑暗中滚动的那些胶片,似乎还是提供了一种庇护。接下来是媒体和一些干扰。起初是一线令人愉悦的细流,一些新的东西;接踵而来的是洪水般的千篇一律,无休止的问题侵蚀、淹没了我的工作与生活。但现在我重新体验了百无聊赖的感觉,我能以什么都不做来对付‘接下来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曾经面对接踵而来的荣誉而显得十分自负的德里克.贾曼,终于认识到自己电影创作的不足,并开始自我剖析与认真思考,这不能不说是大自然的功劳!是大自然的浸润,让他头脑变得清醒了、自律了。此外,在《现代自然》一书中,作者还用许多篇幅,记录了他对艺术界、电影圈大量人与事的敏锐观察。如“宠物店男孩”乐队、大卫·霍克尼、安迪·沃霍尔、克莱因等音乐、艺术界名人。安迪·沃霍尔被称为20世纪艺术界最有名的人物之一,是波普艺术的倡导者和领袖,也是对波普艺术影响最大的艺术家。作者在书中记录说,早在1964年,就“第一次看到沃霍尔的作品。”他坦率地说,安迪·沃霍尔作品中“所蕴含的一种脆弱的生活乐趣,则与我内心深处的阴郁性格格格不入。”
当然,阅读《现代自然》一书最让人震惊的是,在自己生命已走到尽头之时,德里克.贾曼还坚持与制片人、演员等一道研究剧本,在双目几乎失明的情况下,拍完人生的最后一部电影——《蓝》,才从容地告别人间。在作者的记录中,我们看到,病魔对他的摧残是相当厉害的。到了最严重的时候,“我像个八旬老翁,上气不接下气。”无法入眠的他,只有“在吗啡衍生物的助力与煽动下,夜梦变得愈发咄咄逼人。魔鬼在这屋子里潜伏着。”就是在这样难受的日子,他又回到海边的花园,“我又沿着小径向海滨踱去。一路上有芒柄花、野荨麻、山萝卜、蓍草、篷子草、红花与白花三叶草、龙须菜、野豌豆、黑芥子以及甘菊”。正是凭借大自然给予的慰藉,让他走完了最灿烂的人生之旅!
(《现代自然) (英)德里克.贾曼 著 严潇潇 沈盈颖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5月出版 定价:88元)
在大自然的浸润下实现自我升华 ——读《现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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