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先生在访谈中说过:我觉得伟大的文学作品从来不许诺一个善良美丽的世界,文学从来不这样。但是文学给你提供的,是一个比你现在要理解的宽透得多的世界,要完整得多的世界,这个世界里面什么都有。
确实,在文学的世界里,是一个更宽广的世界。
在《江南》中,作者讲述的是跨越了百年的三代人的故事,从清末民初蜩蛄会的革命者,到五六十年代的建设者,再到当下人们的迷茫与追寻,跨度极大,可是地点却没有离开花家舍、普济与梅城,就是这样的小小地方却可见证时代的变迁,真有“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之感。
花家舍就像是传说中的桃花源,那最早的变革者王观澄建造的风雨长廊,一代一代的复现,不过是一点朴素的思想“让村里每一个人不用受日晒雨淋”,而到了公社时代,花家舍成为了另外一种模样,令谭功达感到欣喜却最终梦碎的地方,直到当下这里成为了一个“销金窟”,但是我想这众人心中的桃花源依然会重建的,因为它是人们心目中的桃花源,是人们心目中对于美好生活与大同世界的理想与渴望。
说起桃花源,就不能不提及理想这个词。每一代人乃至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张季元想要实现自己的革命理想,秀米想要花家舍诸事停当,成了真正的人间天国。姚佩佩想要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种满大片紫云英,而谭功达想要让村民都过上美好的生活,这样的想法可能会有偏差,也可能与时代并不相容,甚至在他们身上,就可见出偏狭、痛苦、不合时宜,但是这些都不能阻碍他们继续追寻,也正是这样的追寻,给人鼓舞,也令人感动。
他们无疑是孤独的,姚佩佩与谭功达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格格不入,他们内心中都想去一个无人小岛,过安宁的生活,他们想要走进的是内心的桃花源,秀米无意中进入的无人小岛,也代表了与世隔绝与内心宁静,但是人们天生要为自己的梦想所驱逐,谭功达倾尽全力去实现的美好生活,秀米想要的人间天国,都驱使着他们不断地出走,不断地失败,他们就在这不断努力中守护着寻求着内心的宁静,或许每一位中国人都既是儒家,又是道家,他们无法不被内心的梦想驱驰,又不断向往着内心的安宁,这为人们的内心提供了慰藉,却也让人无时无刻不在追寻。
书中的爱情也自有其动人之处,秀米与张季元,谭功达与姚佩佩之间,应该是爱情的另一种含蓄表达吧,我渴望你,却只能在遥远的地方守望着,是伸出去又缩回的手,是只敢流于笔端的激情,而走到一起的端午与家玉,则愈加迷茫,他们对于人生与生命的谜题,也体现在爱情上,他们忽视手边的情感,追寻着得不到却妄想的爱情。却忘了之所以迷失了爱情,是因为他们迷失了人生。
书中虽然讲述的是一家三代人的故事,但主角无疑是女人,秀米是一切的肇始,可是她的思想是父亲与张季元唤醒的,这一代女性命运是坎坷的,但是思想是旷达的,在她的内心中,田产是外物,亲情与爱情是可以忘记的,连身体也不是自己的,在《人面桃花》中,真切体会到什么是“人生如寄”,她的生命孤单得仿若一缕香魂,却丝缕不绝。但是在这个孤单中,体会到的却是最大的自由,那是属于灵魂的自由。
姚佩佩是被动的。身世让她如浮萍般漂泊,她的命运因谭功达而一次次转变,她是孤清而骄傲的,她不屑于逢迎与世故,想出淤泥而不染,可却终陷淖泥中,可是因为这遭遇,她终于觉醒了,发现了内心的坚持,也发现了爱情。
而家玉是勇敢的。就像她为了追寻诗意,而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一位诗人,而很快又为诗意所背叛,就像她勇敢地改掉了自己的名字秀蓉,也与过去的诗意告别之后,她迅速而彻底地与这个社会融合在一起,她想抵达内心的西藏而终不可得,直到她收到命运的传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渴望与情感。
在几位女性坎坷的身世中,巨大的悲惨的变故,成为了改变她们、成就她们的契机,《人面桃花》中的瓦釜充满了神秘的气质,可以预知命运,我却更喜欢蜩蛄会的信物金蝉,那栩栩如生的金蝉或许代表的是蛰伏与重生,蝉在土中蛰伏积年,而一旦钻出泥土,则是灿烂的重生。人的生命亦当如此,悲惨的遭遇不是结束,死亡也不是终结,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人的脚步,只要我们拥有自由的灵魂,不断为自己的人生注入清流,那么人生的长河就永不枯竭。
看完第三部的最后一页,被那首《睡莲》所打动,既是为文字中的睡莲之美,也是为人们的迷茫与追寻。应该说端午在招隐寺随意涂画的那几句诗,成为了某种暗示,端午是时代的祭品,而秀蓉也被他放置在祭台上,终其一生,秀蓉都在努力跟上时代的步调,即使每一步都是自己厌恶的,也绝不要掉队。而如何才能挣脱时代与潮流的掌控,找到内心的渴望,或许我们能在书中找到自己的答案,就像那句话所说:《江南》里,我们可以看到自己的灵魂。这本书为每一个人展现了更加宏大而通透的世界,展现了我们可以选择除了现有狭窄生活方式之外的更多可能性,我们可以在这本书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有如何去追寻内心宁静的方法。
睡莲 清香 时代 荒凉 ——读《江南》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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