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怪物——读《巨浪下的小学》

 
一句日本谚语说：不幸可能成为通向幸福的桥梁。
 
我想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大川小学家长的处境。
 
《巨浪下的小学》讲述的是2011年3月11日日本发生的9.0级特大地震，之后引发了巨大海啸，并且造成严重的核泄漏，这本书主要围绕着海啸灾难展开，在自然灾害中，学校本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拥有最完备的防灾系统，精确的演习，可是大川小学的师生还是几乎全部在海啸中遇难，这次灾难中，84名师生失去了生命，而这绝不仅仅是天灾，也是人祸，本来可能避免的灾难，却因为一些人为的原因，最终演变成令人心碎的灾难。
 
作者一点点还原出灾难前夕的世间百态，每个家庭的不同反应，学校的应对措施，每个老师不同的反应，学生的状况，作者描绘出了自然的巨大力量与人类的渺小，让我们近距离看到灾难的模样，以及造成灾难的原因。是因为在灾难频发的日本，地震海啸似乎成了常态，人们早已经有了精密的体系去应对灾难，所以，人们都依赖国家体系，即使每个人都尽力而为，一旦体系中的一环出现漏洞，那么结果就是灾难性的。而这样的结果对于相信依赖整个体系的国民来说，无疑造成了更深的创伤，被伤害，被辜负，加上自责，谁又能够无动于衷？
 
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最令人伤心的事情，就是儿童的逝去，因为他们都承载了父母无尽的爱与期待，无限的可能与生命都即将展开，可是这一切都在一场海啸之后戛然而止，有些家庭失去了一个孩子，有的家庭失去了所有的孩子，这让父母情何以堪？留下的是无尽的悔恨，无力感与恨意。这让我想到为什么日本的鬼怪那么多，且被人们津津乐道。是因为他们每天要面对的不确定与灾难太多，多到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只能以鬼怪的形式外显出来。
 
可是即使在这样悲惨的情况下，日本人依然秉持着冷静与隐忍的态度，照常生活。失去孩子的母亲，平静地照顾其他家人的一日三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流露感情，则是不得体的行为，一家之中的男性家长拥有绝对的权威，即使涉及到孩子的安危，也不能违抗，同理，官员与政府具有绝对的权威，即使有失职的地方，质问并对簿公堂也是不得体的，也是对自身没有好处的，宁可忍受着锥心的痛楚，继续沉默，这就是日本人的处世态度。
 
理查德·劳埃德·帕里是英国著名驻外记者、作家，他旅居日本20余年，作者有纪实文学直面灾难的勇气，也有文学家的巧手描绘，他对日本社会有一种旁观者的冷静与深入的观察，也具备西方人的眼光、日本人的细腻与体贴，在他还原这次天灾的过程中，既有看得见的怪物——地震与海啸，也有看不见的怪物，也就是深藏在日本人内心中的文化特质与国民性，坚韧地应对一切灾难，勤劳地一次次重建，也有恒久忍耐去忍受无尽的痛苦，他们逆来顺受地承受着夫权、父权以及公权力的压迫，被教育要服从权威，无条件服从，哪怕是不合清理的要求。他们甚至责怪其他敢于对抗这些权力的人。而这些比海啸更加可怕，海啸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有丰饶馈赠也有灾难，可是那些存在于人们内心的藩篱啊，都是人类祖祖辈辈所建造出来的，它们如此自然地存在于人们内心中，内化于思想中，给人不逾矩就会得到保护的错觉。却不知道，这才是日本人最大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