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独幕剧《他如何跟她丈夫撒谎》中有一篇萧伯纳本人撰写的序言,提到《华伦太太的职业》在美国上演时候遇到的麻烦。事实上,《华伦太太的职业》作为戏剧文学作品(《不愉快戏剧集》)出版于1893年,但宫务大臣(负责伦敦戏剧审查工作的官员)下令禁止其上演;一直耗到1902年,才在伦敦新民谣俱乐部(London‘s New Lyric Club)的剧场上演,而且利用“仅对会员开放”的障眼法以躲避官方的审查;其在伦敦的真正公演则迟至1925年,那一年萧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算是英国文学的代表人物,若继续禁演该剧,似乎就太荒谬了。不过其在美国公演要早得多,1905年就被搬上了纽约的舞台,其后的遭遇此处不再赘述,《他如何跟她丈夫撒谎》的序言和附录都有过交待。
现在很多文学简介或者名剧介绍的文章,都说这是一部涉及娼妓业的社会剧,并且由于“有伤风化”被长期禁演。这话自然没错,但若是读完全剧,读者就会发现,萧伯纳塑造的华伦太太和她女儿跟常见的女性角色迥然不同。若论古今中外文艺作品中的风月女子形象,绝大多数的着眼点都是“身不由己,一心从良”,其中有运气好的,比如中国古典戏曲中的《玉堂春》(取材于明朝冯梦龙的《三言二拍》)、《李亚仙花酒曲江池》(元·石君宝)等,整体情节都是中间历经磨难,最后大团圆;但命运悲惨更多,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茶花女》,中国类似题材就更数不胜数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唐传奇《负情侬传》)、《王魁负桂英》等等,直到八十年代的香港还出现过一部《胭脂扣》的电影……
无论走运还是背运,这些作品中的女性所追求的还是传统价值观,“寻得良人,从此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女人”,可本剧中的华伦太太,她振振有声的诸多台词别有一番严丝合缝的逻辑。另外,薇薇虽然是以新时代职业女性的形象出现,且从事的行业不再拘囿于教师、作家、看护等所谓“适合女性的传统职业”,但是她对母亲及其朋友克罗夫茨的评价颇令人意外。借用本剧开头普瑞德的说法,薇薇“不是那种正统意义上的离经叛道”。我个人的感觉,题材“有伤风化”只是表面原因,其字里行间戳破主流社会的伪善面具才是真正令卫道士们勃然大怒的缘故。
另外,萧伯纳虽然与王尔德是好友,但他并不赞同后者“为艺术而艺术”的观点,这点在本剧中也有体现。如普瑞德是个心地纯良的人,爱好“浪漫、美和艺术”,只是在萧翁笔下,颇有几分吟风弄月、煽情做作的文人派头,揶揄的成分很大;不过,在一大堆性格激烈的角色中,他的存在多少缓和了其间的惨烈氛围。
几场重头戏,如第二幕的母女和解、第三幕的拒绝求婚、第四幕的母女摊牌等场景中的对白,确实有“令人心力交瘁”的感觉(这是某位读者对《芭芭拉少校》的评语)。若有些读者习惯了王尔德和毛姆那种以浅显对白为主、思想交锋为辅的戏剧风格,那在阅读本剧的过程中,恐怕不会那样轻松愉快。如果拿酒来做比喻,王尔德和毛姆的俏皮讥诮犹如低度数的葡萄酒,在微醺中让人对世事微微一哂,便有云淡风轻之感,可是萧伯纳的幽默感恰似高度数的白酒,一口下去,其酒劲直冲脑门,很多问题确实会“刺痛人心”。因此,更心仪哪种佳酿,就看个人偏好了。
本剧剧名以前多译作《华伦夫人的职业》,但我在通读全剧后,觉得华伦太太毫无涉足上流社会的意愿,因此我觉得译作《华伦太太的职业》好像更合乎其本人的意愿,加上剧中有求婚情节,那里面提到的“克罗夫茨夫人”才是名门贵妇的名号。关于剧名,在此稍作解释。
新女性薇薇:非正统的离经叛道——萧伯纳《华伦太太的职业》译者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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