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以前,读过一些朝鲜战争的书,那时候就深感朝鲜民族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屡次被侵略剥削,经历过太多悲惨的岁月,而近代更是在强国之间、狭缝中求艰难生存,但是思维还是围绕着一个民族的悲惨境遇,可是有谁关心过那些痛苦的灵魂呢?而韩裔美国作家李敏金所写的《柏青哥》就是这样一本关注朝鲜人心灵与命运的巨著。
这本书的讲述横跨了70年的历史,足迹从朝鲜到日本,然后从日本的大阪、横滨、东京到纽约,作者的文笔平淡而悠长,仿佛一位历尽沧桑的老者用沙哑的嗓音去讲述遥远的故事,应该说这种写作方式并不新奇,但是讲述的是如此波澜壮阔的历史下小人物挣扎的故事,似乎不需要用任何花哨的文字表达了。唯有这样的讲述才更惊心,也更加入骨。
生活在殖民地朝鲜的少女顺子,出身于贫苦的家庭中,却爱上了在大阪有家室的富商,未婚先孕却无法得到名分,她只能另嫁他人,离开故土与母亲,来到日本城市大阪,在那里努力生存,养育后代,而在这里她注定会遇到新的牵绊,而这个家族的后代就在这历史与时代的激流中,奋力拼搏,作品聚焦于一个朝鲜家族的起伏命运,在历史的洪流下,小人物的生活虽然渺小,却依然闪耀。在他们的故事中,我们更深地触摸到历史的轮廓,也更加理解身在异乡朝鲜人的苦楚。书中对于人物的塑造令人感叹,高汉秀是黑帮,也在为整个民族而努力,白伊萨是一位牧师,在信仰里得到安宁,白约瑟受日本人的剥削,敏感而睿智,诺亚与摩撒,一个亲切律己,一个坦荡可爱,而这一切的中心,还是顺子,这是一个以女人为中心的家族,每个人出生,成长,离开,死亡,唯有顺子与她的嫂子庆熙不变,她们是家族与家庭的根基,纵然她们并不完美,但是她们博大宽厚,是避风的港湾。作者所塑造的群像,是一群值得尊敬的人。
但是他们所属的民族永远都是朝鲜。就像诺亚所说的他受到了“诅咒”一样,这个民族似乎也被“诅咒”了,在日本的朝鲜人,无法回到故土,在日本却要遭受沉重的压力与屈辱,他们的每一代人都在做出自己的努力,高汉秀以成为民族楷模而努力,金昌浩为了民族而回到故土战斗,他们的下一代人,诺亚与摩撒则是为了实现个人奋斗的目标,诺亚努力成为一个日本人眼中的好朝鲜人,却始终无法揭下那张朝鲜人的标签,摩撒更加勇敢坦荡一点,他用生活得更好赚更多钱去反击,而到了所罗一代人,他们与日本人以及全世界的人有了更多的融合,但是那份屏障始终存在,他们想要融入而不可得,而且发现偏见似乎越来越多了——日本人看不起朝鲜人,而韩裔美国人却又瞧不起日本人。当生存不再成为问题的时候,这样的现状却更令他们迷茫。而他们最终都归于柏青哥这一行业,不论是高傲的诺亚、张扬的摩撒,还是勤恳的所罗。因为这一行业尽管为人所不耻,却也有生活的希望。就像他们的生活本身一样。
在这本书中,作者也探讨了民族这一概念,在第三卷开篇引用的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话中,民族的概念得到了精确的概括——它是一个想象中的政治共同体,民族被想象为拥有主权,民族总是被设想为一种深刻平等的同志情谊。而这些似乎人为制造且加诸在每个人内心的东西,与国家的概念一起,一次次在每个人的内心中得到深化,或许人们也愿意被这种理念所驯化,因为人们天生愿意相信自己是与众不同却又普普通通,天生认为自己优于他人又内心卑微,天生需要鄙视他人也为人所鄙视,即使这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深深的痛苦。
合上书页,想着书中唯一没有痛苦的人,或许是愿意牺牲自己迎娶顺子的白伊萨,因为有宗教的加持,有爱与信赖,他愿意原谅所有,内心平静,他是痛恨自己出身的诺亚唯一愿意见到的人,他是所有人都真心怀念的一个人,他在书中甚至成为神的化身,替所有人历尽苦楚,却仍坦然高贵的人。宗教真的能够提供这样的安慰吗?因为明明其他人都在迷茫与痛苦中沉沦。
因为他们是永远的过客,他们是无家可归的归人。
过客•归人——读《柏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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