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总监/文
2018年,随着电视剧《延禧攻略》的热播,女主角魏璎珞在当宫廷绣女时期经常会用到的“辑里湖丝”也开始为大众所了解,一句简单的“辑里湖丝可是珍品”让我们了解到它作为皇家御用品的“江湖地位”。
“辑里湖丝”因产自浙江省湖州南浔镇的辑里村而得名,从清代康熙年间开始成为皇家御用丝,从此清代帝王的龙袍都必须用“辑里湖丝”制作,以代表帝王的崇高权威。
(乾隆年间内务府向地方征收“辑里湖丝”的文件)
至今南浔的“辑里湖丝纪念馆”仍保存着用“辑里湖丝”织成的康熙和乾隆两位帝王的龙袍。
(辑里湖丝织成的康熙龙袍)
(辑里湖丝织成的乾隆龙袍)
“辑里湖丝”让南浔这个位于太湖北部的小镇因此而名扬四海,也令许多人好奇,是什么让小小的南浔在清代众多经济发达的江南市镇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御用丝”的产地呢?
(清宫御用“辑里湖丝”)
我国封建王朝至唐代以后,随着桑蚕业的普及,江南地区经济迅猛发展,到南宋时期全国经济重心已转至江南,成为当时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时至今日,江南地区依然是我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
明清时期,随着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江南地区的商业市镇逐渐兴起,江南地区的城镇化程度已达到相当的水平,首次出现了近现代通商口岸都市。即使在遭遇明清易代,清末西方列强入侵以及太平天国运动等巨大的社会动荡之后,这种持续性的发展也没有停止过。一些发达的市镇在战乱之后迅速复原,商业繁荣甚至远超从前,而位于太湖北部,以“辑里湖丝”闻名天下的南浔镇就是其中一个典型代表。
南浔镇位于浙江北部江浙沪三地交界地区,北滨太湖。这里气候湿润温和,受太湖影响,土壤潮湿且盐碱化较为严重,不适合农耕,适合植桑。在古代隶属于湖州府乌程县,南宋时代开始设镇。然而直到明代中叶,南浔镇内依旧居民不多,市场也较为冷清,但在进入明末清初之后,敢为人先的南浔人利用优越的地理位置、气候和潮湿的土壤,大面积种桑养蚕,使得桑蚕业在当地发展起来,南浔丝商以及海外贸易的崛起都为南浔开启了繁荣兴旺之路,发展成为了以丝织业而闻名的“丝都”和“烟火数万家”的江浙雄镇。
(南浔“辑里湖丝纪念馆”)
南浔的丝织业在明末清初得以迅速发展,归其原因有三点:
第一,蚕桑业的基础。太湖地区盛产“湖丝”,从明代后期开始,“湖丝”在江南各地生产的丝织品中异军突起,进入清代,由于政府对江南丝织业的扶植和商品经济的发展,“湖丝”逐渐由内销为主转变为以外销为主。丝织品所带来的商业利益促使当地农民放弃耕种农作物转而养蚕植桑,南浔镇就是“改稻为桑”的先行地区,正如《南浔镇志》的记载“南浔乡间隙地无不栽桑”,“蚕事尤以南浔为甲”,蚕桑业的发达为南浔的丝织业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南浔养蚕房)
第二,纺织业的发达。 南浔人善于缫丝,故有“缫丝莫清于南浔人”之说。手工缫丝的技术很有讲究,它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丝质和出丝率,明末清初,南浔缫丝技术进一步发展,很快南浔镇辑里村出产的“辑里湖丝”脱颖而出,成为了“湖丝”中的代表,根据《湖州府志》记载,太湖地区的丝织品生产“以北乡(南浔位于浙江北部)为上”。随着“辑里湖丝”名声日隆,从清康熙年间开始,逐渐成为皇家御用品。
(南浔缫丝机)
南浔的纺织业不仅包括丝织,还包括棉纺织,虽然南浔本地并不产棉花,但是当地人大量采购外地商人贩来的棉花,棉纺织亦极盛,“纺者日可得纱四、五两,织者日成布一匹”。
第三,地域交通的优势。南浔镇地处江苏、浙江和上海交界处,毗连太湖,不仅位于交通中心,而且位于河道交界处,运输条件好,“南浔皆陆由荻塘,水由运河,若捷出太湖走吴江苏州较近,至于顺风扬帆比运河更驶”。因此,在明末清初,南浔逐渐形成了其区域性蚕丝生产和销售中心的地位,不仅是丝织产品的集中输出地,更是整个区域的产销中心。附近乡村生产的丝都往南浔集中,同时“辑里湖丝”和其它纺织品经由南浔的丝市中的各大行庄,市场范围不但遍及东南沿海各地,而通过沿海商人远销海外。
(南浔织布机)
到了清代中期,南浔逐渐成为丝织专业化市镇。南浔丝织业已经开始出现专业化与分工现象:本地桑叶产量早已无法满足养蚕业需要,主要是依靠太湖诸山区的供给,蚕茧则采购自浙西地区,南浔当地人则专业从事丝织业和丝织品贸易。
(辑里湖丝织成的绸缎)
南浔丝织业第二次重大发展,则是在太平天国运动后。传统学术界观点大多数强调太平天国对江南地区经济的严重破坏,然而近年来也有部分学者对太平天国运动给晚清江南地区经济及区域发展之影响,给出了更为客观的评价。他们在承认太平天国起义所导致的战乱对江南大部分地区经济的摧残和破坏的同时,也指出破坏不仅是由太平军造成的,当时清军的军纪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不如太平军。即使在太平军占领区内,一些市镇的商业和贸易仍在继续发展。太平天国运动还在客观上导致人口流动的现象,间接缓和了人口压力。
此外,由于战乱导致农田荒芜,战后江南地区大力发展蚕桑业和丝织贸易,部分市镇的繁荣甚至有增无减,南浔镇则是其中之一。据《南浔镇志》记载,南浔“兵燹后重建,更加繁荣。乱后户口凋残,温台及湖北客民多来占耕”。
太平天国运动以及上海等西方列强掌控的通商口岸的开放,对南浔丝织业的影响表现在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
从主观方面来说,太平军占领期间对南浔镇丝织业和贸易是维持和扶植态度。出于税收和维护与洋人正常贸易往来的需要,太平军尽可能地维持了丝织重镇南浔的秩序,让南浔以及附近村庄的大部分地区免遭屠戮,生丝贸易额更是只增不减。另外,由于南浔的粮食并不能自给,在太平军占领期间更是出现粮食短缺现象,也给丝商在对外销售“辑里湖丝”的同时,再从上海向南浔贩卖粮食提供了契机。太平军在南浔最重要的政权机构是“均安局”,负责维持治安。每当丝船前往上海贸易,均安局会派兵船护送至盛泽镇外,直到确保丝船经过“税卡”才返回,这样税收可以得到保障,丝船也能够安然出境。往来于南浔与上海的丝商由此与太平军结成了利益联盟,进入了财富积累的快车道。
在客观方面,在太平天国运动中,南浔部分丝商为了躲避战乱,逃亡至上海及附近城市,间接促使南浔丝商与通商口岸外国商人接触。在战争结束后,这些旅居上海丝商不仅受到西方文明习俗影响,而且进一步开拓了“辑里湖丝”海外市场。在太平天国运动前,“辑里湖丝”主要供应予国内市场,战后外国商人对“辑里湖丝”的需求日益增多,丝价也逐年上涨。
(南浔特产“辑里湖丝”)
对外贸易的需求也带来了南浔丝织业技术上的变革,最初的“辑里湖丝”只有纬丝而无经丝,在清代同治年间,南浔丝商学习日本丝织法生产出了物美价廉“洋经”,大受欧美商人欢迎,仅每年供应美国的“辑里湖丝”就多达四千余公斤,每年出口额高达千万余银元。直到1900年前后,由手工织成的“辑里湖丝”的贸易优势才被工厂生产的“厂丝”所取代。
巨大的市场利润促使更多南浔附近农民弃农亩而就蚕桑,再加上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在田地荒芜、耕具和劳动力不足的情况下,地方政府大力扶植蚕桑业,南浔丝织业的专业化与分工的生产方式也因此得到更进一步的发展。
与此同时,南浔丝商实现了社会地位的提升。战后的南浔百废待兴,重建最需要的是财物,因此承担起重建工作的主要是已经完成财富积累的丝商新贵们,具体而言,生丝贸易额越大的商户缴纳的税金越多,重建的经费往往来自丝商缴纳的税金,因此丝商在南浔的领导权中占据的份额也大大提升。大量税金的获得也让清政府对于丝商更为倚重,提高了商人群体的社会地位。在通商口岸经济的影响下,南浔在清代末期实现了空前的繁荣,甚至以一镇之财力凌驾于整个湖州府,出现了“湖州整座城,不及南浔半个镇”的俗语。
纵观南浔镇丝织业在清代的发展,既是江南地区市镇商业化和都市化进程的一个缩影,也体现了一个江南传统商业市镇在动荡的时局中所体现出的变通和坚韧。
清宫御用品“辑里湖丝”的故乡 :浙江南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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