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朗的女人心——《小妇人》译者序（四）

 
 
前段时间，翻看香港老一辈歌手的演唱会和视频资料。无意中看到当年梅艳芳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斜眯着眼睛，俏皮地说自己非常享受舞台，站在舞台上，像回家一样自在舒服……（原话是粤语，我就记了一个大概）。在译介本卷的时候，看到艾米和乔为了心中的梦想努力奋斗，有时候撞得满头包，依然坚持不懈，突然想到梅姑的说法，觉得“天赋才华”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上苍可能给每个人都设置了一定的“天赋才华”功能，有人擅长体育、有人对数字或者音乐特别敏感，这些都比较常见；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本事，比如有人自带钓鱼功能，只要他往河边一站，一甩钩，鱼儿好似就会自动上钩，还有人天生喜爱蜘蛛、毛毛虫之类的昆虫，别人觉得瘆得慌，他们却觉得这些张牙舞爪的小东西非常可爱、令人爱不释手……至于舞台，大部分人看到黑压压的观众席就会害怕发憷，遑论表演了，能享受舞台，还能让观众如痴如醉，说明这项配置非常强大吧？
不仅“天赋才华”的配置各有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各种各样、千变万化。就说马琪四姐妹，她们之间的感情其实挺微妙的，同样的手足情深，但细节上稍有不同。比如乔，她对梅格有某种依恋之情，毕竟对方是长姐，共同经历的事情最多；对贝丝更多的是怜惜和呵护。她和艾米之间就更有意思了，一个爱好文学，一个痴迷艺术，有些话题只有她们两个能够沟通，甚至吵架也得找对方才能吵得起来。只是两人的风格大相径庭：乔即便为钱妥协，可心里一直别扭憋屈；比较而言，艾米更通人情世故，无论能否在艺术之路上闯出一片天，她这种性格应该都会过得不错——这里并没有论断高下对错的意思，不过想走文艺之路的青少年，或许都应该问问自己更适合哪种风格？说个题外话，如今有个很奇怪的现象，面对文艺作品，无论什么样的人物关系，最后都会扯到“性别”上，就算是两个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大老爷们，也非得给人安排“基情”元素；看到几个娇滴滴的女生在一起，就觉得一定要有“百合”意味……如果只是读者、观众的调侃倒也罢了，但文艺创作或者评论要都往这个路数发展，肯定会走到鬼打墙似的死胡同。
回到文章开头的“天赋才华”问题。虽然人各有所长，但真正能激活“天赋”的人并不多，能在某领域挥洒“才华”，最终能有所建树就更少了，这涉及到“机遇和努力”的问题。在本卷中，艾米为了学画画、雕塑，吃了不少苦头，加上家境清寒，没法给她提供学艺的资源；因此，她根本看不清未来的方向，只凭着一腔热情和坚韧意志去努力。即便能去海外游历，那也是家族远房长辈给予的恩惠，可遇不可求。这里要交待两个背景，《小妇人》中马琪一家虽然过着精打细算的拮据日子，但这种寒素是相对而言的，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属于士绅阶层，有一些阔亲戚和社会关系，真正的贫民阶层应该是类似赫梅尔那样的人家。另外，在士绅阶层，富有宽裕的家庭会经常在家举办“展会（fair）”——这种活动类似现在的慈善拍卖，既能筹集慈善款项，按该书的南北战争背景，会有诸如救治伤兵、抚恤前线牺牲的军人的寡妇遗孤、资助被解放的奴隶等慈善事项；又能加强邻里关系，尤其是家有适龄男女的家庭，这是彼此认识的适当场合，“展会”顺带安排舞会之类的节目。因此，书里女孩们在斗嘴的时候，会用“尤其吸引绅士”这类话来损人。
与此同时，乔在文学之路上的跋涉同样艰难，一方面，她发现靠编故事能赚钱，甚至收入颇丰，能改善家人的生活，但另一方面，她很清楚这类讨好大众读者、迎合某种庸常趣味的文字，并非自己的初衷——要想在俗文化中打开某种新局面，难度可能比在高雅文化领域中立足更难，毕竟后者还有最后一条退路：“曲高和寡”就是最好的借口。本卷中，原作者借乔和艾米的争论，说出了文艺的某些本质问题，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多注意一下。
另外，《小妇人》的时代背景跟现在有很大区别，书中出现的一些物品都有强烈的时代烙印，比如电报、手绢之类的东西，现在的人并非完全陌生，但可能会产生“古董感”；还有某些生活方式，比如布鲁克先生虽然收入寒微，但婚后还是会请帮佣，只不过不是汉娜那样的住家保姆。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问题，就是美元的币值，比如当时的100美元就能让母亲和妹妹去海边疗养一两个月。同时，关于铺张浪费的那章内容，大家可以有更加直观的体验。这其实类似英镑的变迁情况，我在《杰克•斯特劳》中有过较详细的说明，在此不再赘述。
最后，借用梅姑在《女人心》中的一句歌词作为本文的收尾（不是那首几乎家喻户晓的《女人花》，而是九十年代港片《东方三侠》的主题曲，该片挺有意思的，就是个别情节有些吓人，也是难得的三女主片，并能做到有条不紊、叙事清晰。论哀而不怨、凄楚迷离，《女人花》可谓极致，但说兼具温婉柔情和刚烈豪气，《女人心》要更胜一筹。《女人心》作曲：罗大佑 作词：林夕。），《小妇人》作为女性励志文学的经典作品，跟这歌的主旨挺贴切的，尤其其中有这样一句：
“……连造梦亦未敢想像，我会这样硬朗，但是又怎可使你或我失望……”
相信在各行各业奋力前行的女子，不少人会有共鸣、有感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