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璃人泪
上海博物馆曾在万人空巷的大英百物展同期,安排了另一个低调却迷人的特展——《茜茜公主与匈牙利:17-19世纪匈牙利贵族生活》。什么物件最能代表茜茜公主的传奇人生,或被视为历史的缩影?除了赛过电影的华服美衣、三餐不离的金银餐具,最夺人眼球的莫过于骑射用具。电影里的茜茜公主和弗朗茨邂逅于狩猎场,现实中的茜茜也能骑会射,狩猎活动是我们窥匈牙利贵族生活的极好切入点。无独有偶,托马斯·爱尔森的《欧亚皇家狩猎史》放眼欧亚皇室,进一步解释:狩猎场不只是皇室游乐或历练的场所,它是一个移动的宫廷。
爱尔森的研究几乎涵盖了皇家狩猎的事无巨细,其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同质性似乎更加印证,皇家狩猎的意义不能单以狩猎在人类历史的作用论。皇家狩猎的目的显然有别于游牧民族的生存性狩猎,也不同于商业型猎手为善价而猎。狩猎行为本身要比对猎物的处置重要得多,所以它可以罔顾环境和需求、跨越地域,历久不衰。爱尔森指出,随着人类的发展,“狩猎行为的经济意义持续减弱,政治意义则将持续增强。”
对统治者来说,宣示自己的正统性非常重要。作为勇气的见证,狩猎是极佳的展示方式,尽管前期需要劳师动众的筹备,统治者的临门一脚简直像是摆拍,但皇家狩猎仍是很有仪式感的活动。而驯服猛兽亦可视为皇家狩猎的延伸,人力征服自然像是一种灵力。奥朗则布的做法隔着时空都令人历历难忘:他每日派一头狮子和一只山羊共同穿过广场,即便两者自幼相伴,仍需各自克服扑食和逃脱的本能。皇家狩猎想要对百姓宣示的,正是这种毋庸置疑、足以驯服万物的庄严感。
熟悉所辖土地、处理地方事务是皇家狩猎的另一功用。统治者可在狩猎途中考察民情、管理国家,譬如主持仪式、访问官员、发现问题并解决。为达成目的,皇家狩猎往往随行者众多,忽必烈就曾携带了一个“缩小版帝国宫廷”,官员、警卫、猎手、后勤、参谋、占卜者皆往随行;狩猎途中移动的距离也远超狩猎所需,在游牧民族中更甚。不常踏足的土地,刚好借狩猎出行走访了解,处理庶务,这是皇家宫廷的外延。为了这个移动的宫廷,当地百姓要耗费巨大财力,包括狩猎行为造成的踩踏、对补给的索取。但相对的,统治者的个人感情也会为地方带来某些倾斜,譬如处理地方难题,或者事后接济地方。
更能体现政治目的的是模拟战争,狩猎场上免不了武装和流血,人与动物的兵戎相见常常伴随着人与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这是极为有效的政治舞台:一方面,狩猎场可以掩盖真实意图,暗杀、篡位抑或打着狩猎名号的偷袭都不鲜见;另一方面,它也确能提振士气,作为战争的演练场,识别亲信。成吉思汗就相信,“狩猎活动中的好伙伴也会成为军队中的好战友”,共同面临的激情和危险可以提升彼此间的忠诚。狩猎对外的威慑力更不容小觑。波斯帝国的统治者巴赫兰·古尔虽是有名的贪恋狩猎不理朝政,但他以一己之力破大军压境之险的故事也颇具传奇色彩:他伪装成侍从混入敌军,射杀大量猎物以引人注目。随后告知对方,自己仅是本国为数众多的优秀猎手之一,结果不战而屈人之兵。除了用箭如神,得感激狩猎的政治文化至少也在敌国通行。
皇家宫墙总是戒备森严,非普通人所能企及,然而在狩猎场这所移动的宫廷中,似乎对外透出一道光。如同茜茜公主的戎装可窥见匈牙利皇室生活,皇家狩猎活动也不失为一个时代政治活动的缩影。狩猎中,要处理更多、更繁杂、更富于变化的难题,移动的宫廷或许能更加真实地反映出统治者的意图,也更有可能接近。就像《还珠格格》中,主人公本已对遥不可及的紫禁城放弃了念想,直到发现,趁皇家狩猎之际闯木兰围场不失为一个上书的机会,危险重重,最终也算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