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因为投稿的缘故,“认识”了当副刊编辑的薛原先生。和他的交流虽然不多,但每一次都让人受益匪浅,铭记在心。第一次与先生交流,是发去了一篇书评,从来没打过招呼的他,破天荒在QQ上“说话”了。他说,这书读过,文笔不怎么好呀,内容也无多少新意,你咋用了那么多溢美之词来评价这书呢?接着他说,评价书也好,文也好,人也好,要实诚,做到有一说一,不夸大其词。又一次,我传去一文,先生读后回复说,我这人有文字洁癖,文中不要用那么多“著名呀、杰出呀”,让文章干净些,好不好?仅有的几回交流,先生为文“实诚、干净”的叮嘱,让人刻骨铭心。经常想,现实中的薛原先生,一定也是如此践行的。果然,读到由上海书店新近出版的这本《文人谈》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文人谈》共收录了36篇文章,全是薛原先生的夜读笔记。作者在该书的“题记”中说,“我读书不成系统,但也有一点相对的主题集中。这就是内容往往围绕现代文人和画家的人生和作品。”从这段话可知,这本书的内容是围绕现代“文人与画家”展开的。的确,浏览一下标题,就能看到,现代最知名的大家名流,如陈独秀、巴金、施蛰存、傅抱石、何其芳、林风眠、沈从文、钱钟书、孙犁、黄裳等,都悉数赫赫在列。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作者读书的范围之宽,内容之庞杂,算得上读书“模范”。不过,看了书目,也知道,关于这些现代大家名流的文章与书籍,也已经出版了不少。不过,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在这些文章与书籍中,对同一个人物的评价,常常是南辕北辙;甚至对同一事件的记录,往往差别也相当大。读过薛原先生的这些文章后才恍然大悟,导致出现上述现象发生,一个根本原因,就在于好多作者为文没有做到“实诚”。在笔者看来,“实诚”是《文人谈》与其它作品最大的区别。所谓的“实诚”,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作者要保持高度的客观性,注重用事实说话,用第一手材料说话。他不凭借只言片语,街头传闻,就匆匆下笔,信马由缰,驰骋笔墨,用主观的臆想去代替历史的真实,用大胆的想像去书写笔下的人物,而是坚持从他们留下的第一手材料中,加以考证,加以拼接,尽量还原历史的真实,读之让人感到言之有据,言之有味,可亲可敬。仅以“施蛰存:‘新文学’,我是旁观者”、“林风眠:我总要跑我自己的道路”二文为例,达两篇文章中,作者全是通过调阅呈现施蛰存与友人的通信,来还原再现施蛰存、林风眠两位大家晚年的生活况味。这种“实诚”的为文,对于后来者评价他们、研究他们,无疑都具有重要的指向作用。二是作者语言朴实无华、叙述恬淡真切、事例具体可信,做到了不故弄玄虚,不刻意渲染,不跳出历史事件本身进行洋洋洒洒漫无边际的评价,更不引用缺乏依据的“传说”之类来拉长篇幅。可以说,在对现当代文人画家以及其他人物的书写中,甚至上溯到对包括文人在内的古代人物的书写中,当下最让人不耻的弊端,就在于好多作者没有认真去寻访历史资料、阅读历史书籍,而是无限放大私想的空间、杜撰的空间,来书写真实的人物。有的人还美名其曰:这是用当代人的视野书写过往,为胡编乱造寻找生存的土壤。这些缺乏事实支撑的作品出笼以后,不但引起当事人及其后代的不满,知情人的不满,而最大的隐患在于,为历史留下虚假的“史料”。所以,薛原先生这种“实诚”的为文原则,倒还真值得更多人效仿。否则,未来人们看到的历史与历史人物,与真实的历史与历史人物,将是面目全非大相径庭。
阅读《文人谈》,脑海里经常会出现“干净”这个词。的确,薛原先生对文字是有洁癖的。所以,他在为文时,做到了行文理性简洁,不拖泥带水,不穿靴戴帽,不虚张声势。这36篇文章记录的人物,作者总是从一个侧面入手,记录这些人物某个时间段的人生故事、生活况味。这些文章,一般篇幅就二三千、三四千字,有的甚至只有一千多字,如“吴祖光的绝唱”等。虽然角度不大,头绪不多,但做到了不拐弯抹角,线索清晰,紧扣主题。读着这样“清爽、干净”的文字,一样在内心深处泛起感情的涟漪。自古以来,许多大作家大文豪都主张,为文应做到惜墨如金,少说套话废话,让文章明明白白,干干净净。然而,纵观这些年的文坛,长文之风却日益盛行。有的一篇文章动辄就是上万字,甚至还出现了字数长达五六万字的单篇散文。有的评论家,还对这种愈演愈烈的长文之风推波助澜,以至好多年轻作者认为,写短文的都是没出息的作家,写长文的才算有真本事。其实,认真阅读好多长文,发现“水分”相当多。读这样修辞接修辞、比喻连比喻的长文,常常让人如坠烟雾之中,找不着北。作为读书人的薛原,他不但善读,也善思,他总是在阅读中汲取营养,酿造出“干净”的文章,让读者耳目一新。
(《文人谈》 薛原 著 上海书店出版社2018年2月出版 定价:3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