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英] 理查德·迈尔斯(Richard Miles)
出版社: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副标题: 追寻西方文明之源
原作名: AncientWorlds: The Search for the Origins of Western Civilization
译者: 金国
出版年: 2018-4
页数: 352
定价: 79.00元
装帧: 精装
丛书: 甲骨文丛书
ISBN: 9787520115469
张光直先生认为,就世界范围来看,文明的产生有两种基本方式:一种以人与自然关系的改变为契机,通过技术的突破,通过生产工具和生产手段的变动引起社会的质变;另一种则以人与人关系的改变为主要动力,它在技术上并没有大的突破,而主要是通过政治权威的建立与维持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前者以古代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为代表,后者则以玛雅—中国文化连续体为代表。
出自张光直作品《美术、神话与祭祀》译者郭净的这段概括,重心落在第二种方式,因为该书的论述对象是夏、商、周三代,张光直的目的是探寻中国文明起源。当然,文明产生的第一种方式自也有其意义。英国作家理查德·迈尔斯(R ichard M iles)的作品《古代世界》,副标题名为“追寻西方文明之源”。该书开篇即言:“有史以来第一座伟大的城市出现于今天的伊拉克南部,古希腊人称这片地区为‘美索不达米亚’,意为‘两河之间的土地’。”迈尔斯接着说:“就在6000年前,一起伟大的事件发生了。”什么样的伟大事件?原来,乌鲁克城———迈尔斯称之为“众城之母”,诞生了。同时意味着苏美尔文明的诞生。
城市文明
“一座城市,一种文明”。迈尔斯随后以人与自然的改变为契机,叙述乌鲁克城的建立,如何通过先进的灌溉技术开辟肥沃的田地,通过神庙、宫殿、礼堂等宏大的建筑来表现社会结构的变革,人们如何享受城市文明带来的诸多便利,宗教机构和体系如何相应而生,商贸活动和专业化的分工如何展开,“这些渐渐形成了人类文明屹立于世的基础”。
迈尔斯与张光直的这种默契并非偶然。他进一步明确了这是一种“城市文明”。《古代世界》分为六章,从“历史的革命:首批城市的出现”讲起,故事开始于美索不达米亚,之后转移至埃及的尼罗河流域,然后是腓尼基、亚述、希腊、波斯、马其顿、迦太基,一直讲到“帝国风云”即罗马帝国的衰亡,这是迈尔斯所界定的也是我们所熟悉的西方古典时代。在这段漫长的历史里,城市始终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并以一种显著的方式改变着历史的景观。城市盛,国家兴;城市疲,国家弱。
“文明”源自拉丁文中意指“城市”和“市民”的词。文明兴起于美索不达米亚,乌鲁克城标示了一个有重要意义的节点。它是一个光源,可惜很快消散了,接着,“埃及:璀璨夺目的千古绝唱?”迈尔斯在此处打上问号,表明埃及尚不够资格获此殊荣。那么,是谁呢?书写者使用的词句往往隐藏信息,我们从开篇那句话里可以抓出关键词———古希腊人。《古代世界》的视角采取的是古希腊人的视角,我之前确认了该书的“古代”时限,现在还要确认“世界”的地理范畴,理查德·迈尔斯无意于阿诺德·汤因比或威廉·麦克尼尔那样宏大的全球史眼光,他不考虑中国、印度、美洲的同期发展,他所考察的“世界”就是围绕古希腊的发散,这个“世界”在疆域上是狭小的,然而它的影响是广阔的。毕竟,西方文明最深刻、最鲜明的特征来自于古希腊。
海洋文明
麦克尼尔在《西方的兴起》里指出:“希腊文明从中东文化的一个边缘分支发展到与古代文化中心并驾齐驱,又进而超越其上,这是文明史上的一个根本转折点。”为什么是希腊?汤因比在《历史研究》里说,希腊人认为“希腊应该是城市的世界而非乡村的世界,应该发展农业而非畜牧业,应该有秩序而非无秩序状态”。希腊文明从一开始就不像两河流域和埃及,它不是大河文明,而是分散于地中海与黑海,城邦星罗棋布,大多分布沿海,不太深入腹地,因此并非以种粮为生,而是借海路与各地通商,贩卖经济作物(比如酒与橄榄油)和手工业制品(比如陶器)等。所以正如汤因比所说,古希腊继承的是米诺斯—迈锡尼的海洋文明。海洋文明的扩张性与殖民地化后来融入了整个西方文明的血脉。
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造就了西方城市最早的模式,它们赐予古希腊的恩惠是极其重要的。迈尔斯提了一个问题:“在黑暗时代,希腊人已经从某些地方获得了文明的启蒙———问题是从哪里来?”解答这个问题的关键———腓尼基人。迈尔斯说,古希腊(包括现代西方世界)都欠了腓尼基人一份情,因为腓尼基人馈赠给希腊人以字母表。事实上,这就是文化的扩散传播过程,同时代各种文化之间的接触能够使每种文化所拥有的科技的种类和表现发生变化,并且由此影响到各地区科技传播的方式,世界历史本质上说是一种文化传播史。
迈尔斯采用了希腊人的视角,但并不等于说他是个“希腊中心主义”者。《古代世界》并非是对古希腊的怀旧或赞歌,而是一部充满了省思的人文作品。迈尔斯在绪论中就指出,古希腊人和罗马人十分善于将其他民族的思想理念挪为己用并予以改进革新,本书的意旨就在于追踪一条条经由商贸、殖民、战争、思想打造的旅途,发掘西方文明的根源,“它们常常被认为是属于古希腊罗马世界的,而其实却有着更具异域色彩且着实令人称奇的起源”。
迈尔斯用“思想与刀锋”评判古希腊城邦的发展勃兴,他毫不讳言希腊城邦战争的残酷与城市的“原罪”。他指出希腊人世界观的“二元论”特征,“冷是热的反面,黑暗是光明的反面,和平是战争的反面,雅典是斯巴达的反面”,这种非此即彼的态度成为西方哲学与科学进程的基础。它是理性的,又是过于理性的,构成了西方文明尤其是科技的双刃剑效应。迈尔斯把斯巴达与雅典进行比较,将前者称为“僵化的欧诺弥亚”,对雅典的抚民之术则指出了民主性质的内在矛盾。城邦的内斗、希波战争的硝烟,必然弥漫爱琴海沿岸,雅典的黄金时代与希腊的衰落凋零难以避免。但是,希腊的荣光为何犹存?
向外输出的文明
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梦寐以求建立一个以他的名义统领的、糅合希腊文化和波斯文化的庞大帝国。他率领军队挺进小亚细亚、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并吞广大的波斯疆土,接着往东横扫亚细亚直抵印度境内的印度河。亚历山大在征服过程中洗劫和摧毁了东方文明各大中心,作为希腊文化的崇尚者,他致力于建造新的西方城市并且传播爱琴海文明。亚历山大一手推动的“希腊化时代”即便在他死后仍然生生不息,逐步促成了希腊文化与从波斯到西地中海地区许多地方文化非比寻常的交融。迈尔斯举例托勒密时代兴建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从中可以窥见古
代文明的灿烂之光,希腊元素使得地中海沿岸具有了凝聚力和整体性,并且具备了一种海纳百川、宽容开放、多文化的世界主义倾向。
不过,在迈尔斯看来,最终定义“文明”这一词语的,是古罗马人。因为古罗马人真正“创造了一个向外输出的文明”。罗马人无疑是非常务实的民族,他们起初怀抱固执保守的疑虑进入希腊化世界。然后少数的罗马贵族,再然后扩散至平民,纷纷接受了希腊化文化。这个过程伴随着罗马内部希求新生活者和偏好旧方式者长期的冲突与血腥的暴力,然而一切都无法阻挡罗马人越来越变成世界主义的,并且最终在这种世界主义的理念基础上孕育了基督教文化。奥古斯丁以《上帝之城》宣告古代世界的终结,迈尔斯却巧妙地指出,像《上帝之城》这样雄辩的作品,其文化根源并非研读《圣经》的结果,恰恰来自于奥古斯丁竭力反对的古典文化。这说明了什么呢?
火种在古代世界已经点燃,纵使难免黯淡湮埋,后来经由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工业革命等,成为近现代西方文明的根源,缔造当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