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英] 埃德蒙·德瓦尔
出版社: 理想国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 理想国
副标题: 穿越东西方的朝圣之旅
原作名: The WhiteRoad: A Pilgrimage of Sorts
译者: 梁卿
出版年: 2017-10-1
页数: 500
装帧: 精装
ISBN: 9787559801562
他戴着白手套,缓缓转动盖涅-丰山瓶,菊花和山茶的花纹交替出现。这只六百年前的中国花瓶,走过遥远的丝绸之路,现藏爱尔兰国家博物馆。“它在诱惑我,”埃德蒙·德瓦尔想。是否要踏上一条瓷器鉴赏、谱系研究和收藏史的旅程呢?
这个场景非常熟悉。在德瓦尔的上一本书——《琥珀眼睛的兔子》里,面对264只根付,他的心里涌起了哀悼和愁思。那段时间,德瓦尔耽留东瀛,探访根付的工艺之道,追寻自己家族的命运轨迹。“物品的承袭就像讲故事”。那些物品,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瓷器无此羁绊,另有一重意义。作为英国陶艺家、艺术史家,德瓦尔热爱并为之投入工作。一团泥坯在掌心滑过,充满期待和各种可能。人类制陶的行为,遍布各民族的原初生活,然而,美丽的瓷器,为何诞生在中国?为何得到西方人的钟情?
《白瓷之路》,一趟“穿越东西方的朝圣之旅”。从景德镇出发,理所当然。
据吴仁敬的《中国陶瓷史》,景德镇原名昌南镇,汉室之时,已有冶陶,历代不辍,惟器不精,名未大著。宋景德年间,釉面淡雅,胎体细白,色滋润,天下竞称景德镇瓷器,昌南旧名遂微替矣。元时,在景德镇设立全国唯一提领(相当于“瓷局”),元瓷以景德镇所产之枢府窑为最佳,明代瓷业之中心,更趋于景德镇,至今扬名海内外。
“这里是瓷都,是传说中的圣地,一切从这里开始。”景德镇的叙述视角,有点类似何伟的《江城》,异客进入中国日常,隔了点距离,静默地观察。研究最好的瓷泥高岭土,“千百年来独尊景德镇之所制焉”。与当地人打交道,疲于官员的“吃饭”邀请。走街串巷,寻访微妙的技艺传承。辛劳、创新、精细的分工、流水线打造,缔造了瓷都的伟业。另一方面,你只需勾勒那片叶子,他只给那朵花瓣涂色,麻木的重复性程序,制造的是产品,与艺术雾里相隔。造假、赝品与对暴富的心理追求,让艺术家颇感难受,文中不时显露些许落寞。
德瓦尔的非虚构笔法,与何伟又不尽相同,何伟克制,而德瓦尔坦荡奔放。在《琥珀眼睛的兔子》里,根付牵引他到达维也纳的犹太档案馆,德瓦尔发现,他的家族——“埃弗吕西”,被人为抹去,名册记录显示:“以色列”用于男性,“萨拉”用于女性。他瞬间落泪。而《白瓷之路》的书写,期待与追寻,得到和失去,情感的表达同样直接。德瓦尔有点天真,艺术品的颠沛流离,向来与虚假、欺诈或贪婪的勾当相连,何止瓷器呢?欧洲的艺术不也如此吗?然而,我喜欢他的一点,恰就在这种天真,内里有温度,对美与好保持敏感,打破我们的迟钝,唤醒知觉。
瓷艺之特质,不仅靠人工之巧,还仰赖原料和技术。中国瓷世界第一,自非偶然,西洋人无比歆慕,以“China”命名吾国。瓷非小道,与国运势变隐然相关。根据文献和考古资料,中唐时期,即8世纪晚期,我国陶瓷就向外输出。“中国风”裹挟东方魔力,席卷欧洲。瓷之路,热闹了千年。这条路的巅峰,通向了凡尔赛,太阳王不惜巨资,打造特里亚农瓷宫。然而,不伦不类的欧化“中国风”,仿佛先天不良的畸形儿,仅仅是虚幻的中国想象。
欧洲从15世纪开始仿制中国瓷器,至1709年,波特格在德累斯顿烧出了欧洲第一批硬质瓷。如德瓦尔所说,德累斯顿的故事就像一部彩色影片,充斥着法国宫廷的奢靡生活,而英国的故事则是经历大量实验错误与修正,向着目标的逐渐靠近。18世纪英国陶瓷专家威廉·库克沃西的一生,就是一部在反复中执著前进的英国陶瓷史。法兰西的光芒被大不列颠遮掩,美洲的瓷业则聚焦瓷泥的抢掠,接着是美国工业的兴起之途,历史的大趋势显露一角。
穿越时空,各种瓷器泠泠作响。西瓷与洋彩流入中国。清瓷风格与以往大异其趣,古雅浑朴渐消,精巧秾丽得欢。历史拐了弯,东风与西风互不相让。墨守旧法,陈陈相因,不可取;传统元素,文化根本,不能丢。观瓷业的兴衰,牵系历史变迁,并非虚言,确是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