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璃人泪
一百多年前第一部移动电话问世时,被率先应用于马车和船只上,从此旅途中亦不必担心失联。当时的人类大概很难料到,百年后的人类会对移动电话上瘾,难以自拔。不是我们绑架了手机,时时刻刻为己所用;反而是手机绑架了我们,无论有没有未读信息,都习惯了隔上一段时间翻翻手机。不带手机出门,在心理上如衣不蔽体般没有安全感。
普利策奖得主马特·里克特很早就关注到手机成瘾这个现代病。倘若手机成瘾只是浪费我们的时间、削弱思考的能力、疏离大自然、篡改虚假的社交,那是个人的咎由自取。可它偏偏还会祸害旁人。《科技到底改变了什么》一书是里克特获奖报道的延伸,同样以分心驾驶为切入点,里克特告诉我们:现代科技赋予了每个人更大的权力。以前,是少数掌握技术的科学家来决定如何使用工具;而现在,每个人都要学会与这柄双刃剑和平共处。
里克特从十年前一个改变立法的故事讲起:时年19岁的雷吉于一条狭窄的路段驱车越过黄线,恰好撞上对面驶来的轿车,对方失控后,车上两人丧生。警方调查后发现,事故发生的时段雷吉正在发短信。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若是由分心驾驶导致的事故,是否称得上过失杀人?
执拗的调查者们把雷吉推向了风口浪尖。也有人同情雷吉:一个本该有着锦绣前程的青年,他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就像很多放不下手机的司机一样,自以为可以应付一心二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科学家的出庭改变了事件的走向。大量研究都指向一个结果——我们的注意力系统不能真正一心多用,关注一种信息来源,就会忽视其他东西。而相比于行车路况,注意力系统更倾向于关注手机信息(打电话也一样)。这解释了为什么模拟实验中的驾驶者只记得短信内容,却不记得自己的行车路线和沿途景观。手握方向盘,眼睛看路面,大脑却在开小差。更糟的是,这种状态在驾驶者发完最后一条信息后,还会持续15到20秒。面对科学研究结果,雷吉无法继续坚称自己无罪,焦点不再是事故发生的那一瞬间雷吉有没有发短信。引起人们对分心驾驶的广泛关注且促进了立法,是雷吉案最大的贡献。
开车使用手机,抑或过度使用电子设备、沉迷网络、依赖工业化产品和O2O服务,都是现代生活中习以为常的现象。这并不是说科技的飞速发展不好,而是它对使用科技的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往往是假科技力量、自恃无所不能的人类常常忽略的问题。因为我们面对的抉择不比爱因斯坦听到原子弹爆炸那样举世皆惊,但其痛苦丝毫不亚于爱因斯坦。科技改变了我们的大脑,让我们像回应拍肩膀一样,对手机铃声产生条件反射,甚至是过度反应;让我们忍不住一心多用,以确保能够跟上时代、驾驭技术;让我们丧失了在现实中摸索、进步的思考能力。我们得学会克制,不为可能遗漏信息感到焦虑;我们得学会取舍,在应当认真时全神贯注;我们得学会放慢脚步,在探索的过程中深度思考,而非不求甚解的急功近利。
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我时常想起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的类比:不是人类驯化了小麦,是小麦驯化了人类。从某种意义上言,现代人何尝不是被科技驯化了?这当然不是我们创造科技的初衷,却常常造成令人唏嘘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