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莫·莱维:意大利犹太人,作家,化学家,奥斯维辛174517号囚犯。
关于这样的履历,人们常规的会将视线落在“奥斯维辛”上。从集中营里走一遭的作家,太多了,他们能写什么呢?还能写什么,除了奥斯维辛,此后他们的生命中还能有什么?
就像波兰作家塔杜施•博罗夫斯基,“活着是为了讲述”。对于塔杜施•博罗夫斯基来说,活着是为了记录,因为对于他来说,人生从在奥斯维辛为生存作斗争的那天开始起,就已经结束了。
你一定对着这灰色的封皮犹豫许久,想着要不要进去一个在奥斯维辛发生的关于”扳手“的故事里。
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阅读旅程就开始了,原来这是一部短篇集,作者在工作中结识了以为叫福索内的三十多岁的青壮年,这位福索内显然很健谈,他好像走过世界各地,你要读一阵子才知道他原来是个装配工,大段的文字都是福索内的见闻。
一篇又一篇的文字在指尖飞过,很快,就迷惑了,说好的奥斯维辛呢?说好的那些悲惨的人类灾难呢?但是很快你习惯了福索内的唠叨,他那不屑、放荡不羁,带着一种”懒得和你解释“的表情就如同在眼前,很快你就忘却了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
这不但不是一部关于奥斯维辛的书,甚至没有一点苦难的阴霾。当我们结束阅读,才会更感慨,作者不止一次在书里论述过的关于作家的理解,没错,专业的作家,应该超越苦难藩篱。后奥斯维辛时代,普里莫·莱维用自己作家的专业素养,摈弃了作家只为讲述的使命,在奥斯维辛的阴影之下,他依然写出了有趣的,正能量满满的好故事。
所以,《扳手》能更让你体会到卡尔维诺说“莱维是我们时代最重要、最富有天赋的作家之一”的真意。对于这位作家来说,奥斯维辛的记录者和见证者和一位优秀的作家是可以剥离的两个身份,当然,你难免也会在这部小说中读到战争的底色,有时候你甚至会想,也许正是因为经历过那样的炼狱,才会对寻常人生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感恩和兴趣,才会将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写得如此活色生香。也许之后经历过常人所不能想象的苦难,才能享受常人人生所不易察觉的平静与幸福吧。
当个铜匠,做一名装配工,敲敲打打、电焊、搭设塔台、在海中投放设备……都是幸福的。因为工作是幸福的,热爱工作更是幸福的,有姑娘的日子是幸福的,没有姑娘自己一个人天南海北地走,也是幸福。
这同时也是一本神奇的小说。它看起啦是什么,但是却不是什么。它看起来是悲伤的,但是实际上是让你感受幸福的;它看起来是独立短篇,但是实际上又是前后连续的;它看起来没有悬念,但是到小说的最后一页你才发现,最大的悬念原来是你自己一直以为的,根本非你所想。
因为普里莫·莱维正行进在自己幸福地选择的故事讲述者之路上。
可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会讲故事的化学家。索尔·倍娄曾说,在普里莫·莱维的作品中,没有一句话是多余的,每个字都是不可或缺的。
是的,在一个会讲故事,讲故事讲得精彩的人的文字中,一句顶一万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