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个最基本的物理量,是最神奇的介质,人类总想徒劳无功地研究它,控制它,最后还想用各种方式去描述它,文算得上其中一种最迷人的方式吧,是枝裕和在《步履不停》中描述的这段故事显然从不同的角度展现了一个关于时间的真相。
书中以良多的回忆讲述了普通一家人的日常一天,次子良多带着妻儿在大哥忌日这一天回到家里,参加家庭聚会,他即将面对的是威严不擅于交流的父亲,对逝去长子念念不忘的母亲,欢笑活泼的姐姐一家人,在这个且喜且悲的日子里发生的生活琐事,每年开花的百里红似乎颜色越来越淡了,孩子们一起敲西瓜的游戏,吃着妈妈做的菜听着她的唠叨略感絮烦,作者为我们描述的每一件小事都是如此熨帖,充满着日常生活的真实感,我们都能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熟悉的感受。
在七年之后回首这一天,依然能够清晰记得每一处细节,是因为在这一天,良多第一次感受到父母终将老去,以及亲子关系的无奈,他们就是处于时间介质中最奇妙的关系——亲属关系——这种关系使他们同处于时间长河之中,却总是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就像子女只能远远遥望父母的背影一般,在经历人生不同阶段的家人,永远无法对他人的生活感同身受,即使有意愿也永远无法抚慰的他人的心灵——即使付出再多也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即使陪伴再多也填补不了逐渐老去的父母内心的空虚感,即使再紧张已对也处理不好的亲子关系,即使再淡漠也无法忘记的对于他人情感的期待,这些看似简单的命题,却是人生经历中无法躲避的创痛,令人心痛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步履不停,被迫走在自己也无法左右的路上,在身不由己的行程中,我们无法左右自己的生活,更无法参与到他人的生活中去,处于不同时期的人所产生的困惑,人到中年的困惑与痛苦,进入老年的孤独与无措,他人既难以感同身受,也无法施以援手,我很怀疑,即使七年后的良多,再回到当年的情境面对年迈痛苦的老人,依然还是手足无措。
作品藉由一些生活中普通平常的细节展现出幽微的人性,母亲对儿子良多非常关心,这与她对于造成长子溺亡的少年良雄格外残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用几乎成魔般的不甘心于长子的早逝,她同样执着于关心次子的蛀牙即便是失去意识,她与年老丈夫之间的隔阂与置气,她在夏日夜晚的车站哼唱着《蓝色灯光的横滨》,是枝裕和用一天之间的寥寥言行,为我们塑造出了一位生活中有创痛与不甘、有着善良与恶意、不同面孔的母亲,这是一个看起来可爱又可怜的人物,这是一个看起来矛盾着却又统一的人物,就像生活一样复杂的人物,但是惟其复杂至此,才更显真实。
整本书的格调都很平缓,作者娓娓道来,却蕴含着一种淡淡的悲伤,时光总是步履不停,总会让我们有那么一点来不及,但是这样的来不及却拼尽全身力气也追赶不起。但是好在,同样,我们也有时间,修复伤口,平复心情,以及宽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