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金索沃说文学作品有三种伟大的主题,人与人之间的抗争、人与自然的抗争、人与自我的抗争,《毒木圣经》可以说涵盖了这三个主题,可见故事的恢弘磅礴。金索沃对社会的关注扎根于土地与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这本书同样如此,见微知著,从传教士一家在非洲的挣扎求存中展现白人殖民者对刚果人及其文化的压迫。
《毒木圣经》由母亲和四个女儿的不同声音来讲述,显得丰富厚重,每个人都有极具自己鲜明特色的说话和思考方式,拼凑出一家人在独立前夕的刚果的生活状态。金索沃的文字动人优美,描绘出了一个真切又鲜活的基兰加,她的笔触仿佛浸染了丛林的色彩、香味和气息,使身处其中的人物也变得生动起来,从自然乃至当地人的生活习俗、文化背景,书中的刚果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从语言上来说,这本书毫无疑问是精彩的、让人身临其境的,但我并不完全认同金索沃表达的观点。
我认为小说最重要的是引起读者情感上的共振,对人物命运的深刻关切就是读者能给予的最好回应,而这需要作者打造出一个无懈可击的世界,不管作者想借角色传达怎样的思考,必须契合角色本身的立场和行为,才会让读者真正投身其中。并且这种传达不是让读者接受某个盖棺定论的观点,而是让我们在人物和事件的发展中自我思考,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觉得金索沃在书中的发声过于明显,部分人物脸谱化,显得单薄了些。
作为全书唯一没有自己声音的父亲兼牧师,他的形象本应透过另外五人的视角变得更为复杂和丰满,但除了母亲提及一次参军给他带来的创伤,我们仍不知道他在刚果究竟有着怎样的心理变化,他的信仰与实际生活发生过怎样的碰撞。如果换一种角度理解,他就是这样麻木不仁、冷漠自私,外界对他毫无影响,那么这个反派的形象过于单调和绝对,似乎只是为了服务于金索沃想要表达的观点,而失去了人物本身的立体感和魅力。
同样显得脸谱化的角色还有蕾切尔,与父亲不同的是,她只是将极端自我用到了对个人生活水平的追求上。而对双胞胎和母亲的描摹,金索沃则细致多了,尤其是母亲的独白,女儿们都是以当下的时间线来叙述发生的事,只有母亲是以回望过去的角度来看待当下,显得尤为沉痛和绝望。可惜的是,这种发自内心的呐喊和求助落到了空处,没有任何呼应。
金索沃对毒木圣经的表达特别有意思,同一个词既可以看做人极为珍视的圣经,又是难以忍受的毒木,从书中来看,金索沃的态度很明显,但其实还能更深地挖掘一下,白人传教究竟是纯粹的剥削利用,还是强权下的一种善意之举?文化传播甚至同一化的利弊何在?信仰有高低之分吗?后殖民时期是否意味着文化霸权的到来?值得思索的地方还有很多,这确实是部可圈可点的小说,但我觉得可能作者想要呈现出来的感觉并未得到完全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