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璃人泪
《恶俗:或现代文明的种种愚蠢(修订第3版)》一书封面醒目的“BAD”正是保罗·福塞尔在像恶俗说“不”。他特意用大写的BAD跟小写的bad(糟糕)相区分,认为“恶俗是虚假、粗陋、毫无智慧、没有才气、空洞且令人厌恶的东西,但不少美国人竟会被说服,相信它们是纯正、高雅、明智或迷人的”。
根据福塞尔的定义,不光某些哗众取宠的“网红”才叫恶俗,恶俗渗入生活的方方面面:恶俗酒店、恶俗食品、恶俗工程、恶俗广告、恶俗语言、恶俗图书、恶俗大学,简直无孔不入。凡是夸大其词、粉饰雕琢、虚有其表的,都可列入恶俗。其本质标志着大众独立评估事物价值的能力正在消失,人们不确定美之为美、恶之为恶,又不敢质疑装腔作势的伪文化、伪科技,生怕暴露了无知,便无从阻挡恶俗大行其道。
显而易见的恶俗或许还能明辨,如同《皇帝的新装》里的围观群众,口虽不敢言,大抵心中有猜疑。最怕一直无人公开质疑,慢慢丧失评价能力,连暗中的质疑都湮灭了。专注面子工程的恶俗,让人自食苦果。福塞尔在书中所举的例子,令自诩精明的现代人惭愧不已。当我们在水果店挑着最光亮的苹果、最圆润的橘子,似乎有意无意忽略了其中的恶俗:打蜡、投药、转基因,人工制造的美丽水果并没有变得更美味。当酒店的代客泊车、拉门、夜床(晚间由服务员重新打开床单、撒上糖果)服务,让人感到VIP级待遇的同时,恐怕也就不甚在意账单高出的费用了。当喜剧要用罐头笑声来提示笑点、交响乐要靠指挥的夸张肢体动作表现情感、文学要以让人费解为高雅,纵使高雅演出场所座无虚席也无法掩盖艺术离大众越来越远的现实。更有甚者,金玉其外的豆腐渣工程、不过关的新材料的使用、新技术的试验,倘要以人命为代价,真是比糟糕更糟糕了。
二十世纪艺术品大盗小迈尔斯·J·康纳曾向媒体谈及他的偷盗“心得”,亦可与福塞尔的观点对照来看。康纳的团伙会穿上警察制服、正牌西装以博取信任;当时的博物馆设有激光、红外线光束、警报器,却没有备用电源……
恶俗留下的一摊烂账得要大众共同来偿还,而倘若不努力去改变现状,它还会持续开出更多账单。自《恶俗》初版至今30载,福塞尔笔下美国的怪现状在今日物质生活日益富裕的中国仍似一纸高额账单。尽管独立评估事物价值的能力不是一朝一夕能提高,但福塞尔提醒我们,至少可以从当下做起,捡回嘲讽和反对的勇气,厘清做好事情与炫耀之间的区别,向恶俗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