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黄丽群老师的序写得实在好。
运用词汇之绵细,词义之精准,让人叹服。
她说,写作一事之诡谲,虽存于文字,又不存于文字,更在如何魔术般介入现实中肉眼不可见的微妙间隙,胡迁带著他松德哨子玻璃般至薄至清透的洞察,在这本小说中一次又一次演示著吹毛断髮的天分。
我天,这句话太厉害了,它给你营造了一个自我理解和理解他人的空间,让你未读胡迁的文字之前,就对他的文字充满了理解和悲悯——请原谅我真的用了“悲悯”这个词。我觉得,黄丽群也是在说天下的所有写作者。
因为你未必能独处黄丽群所感受到的:彻底是一本伤害之书,在合上书本的时候也未必能在内心振聋发聩地自问一句:我们还要活(被伤害)多久?
但是,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有一个人,哪怕就有一个人这样懂你,文字在世间的意义都变得不一样,就像那朵与小王子互相驯养的玫瑰花,虽然刺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小王子,但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了。
所以,尽管你可能有不同的解读,但是因为这是一本有了钟子期的“高山流水”,《大裂》有了更为丰富的意义。
我不知道胡迁有没有读过刘亮程的小说《凿空》,在《大裂》的后期,我恍惚看见了一座“凿空”的空城。主人公都住在地下,主人公都有着某种莫可名状的信念,整个世界时而好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当你用逻辑解读这个世界的时候,它突然变脸成为了一个荒诞的世界。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每个人做的事情都让你有种说不出来的荒诞,当你觉得这是作者梦呓的世界的时候,他突然蹦出来“北京”、“牡丹江”、“出租屋”、“高考”等并不超现实的词汇,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世界啊?
或许你似曾相识,这种相似的感觉,我在看《最爱》的时候曾经体会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不知道作者的世界是什么,你甚至最后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地自说自话,时而疯癫时而清醒,他不在乎你的感受,当你的逻辑彻底消失的时候,整个世界,即便是留下一个只有猪尾巴的孩子,似乎也是符合逻辑的。
胡迁是学导演专业的,他的小说,影视文学的痕迹太重了。或者直白点说,就是画面感太强了。所以,游走在他的文字之间,我的脑海中总是能蹦出各种各样自己曾经看过的电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有我在观影的时候才有。虽然文字多少有些魔幻现实,但是却又不是马尔克斯笔下“马孔多”的阅读感受。我想,这书中“大裂”的世界,是存在于胡迁脑海中炸裂的影视语言,他想说什么,但是只有通过笔触表达出那些画面,才是他想要说的。那些隐喻可能在文字和画面的转换中丢掉了不少的零件,所以,我始终无法像黄丽群老师一样读到更多的意义。
在这些文字里,你能读到青年的苦闷,或者说,你还能读到性压抑,但是这一切的表达晦涩而小心。青春的荷尔蒙被推土机释放,被不是理由的理由带来的打架斗殴、血肉横飞的场面释放,在这里,性侵被裹进了一张干巴巴的猪皮里,男女的情爱是种植一种植物,而那些嫉妒的毒情绪,是摧毁植物,画上心仪的假花,然而,最终,这帮青年也没有来一场痛快淋漓的性爱,而是默默地走向了地下,凿空一个世界,据说是为了寻找黄金。
寻找黄金做什么?找到了能怎么样?据说能获得存在感,活得久变得有意义。在这里,人们没有真正的活着的意义,“寻找黄金”不过是另一种等待戈多。
戈多永远都不会来,但是黄金却可以找到。
只是找到了之后的“我”,跳起来一支悲伤的舞,我再也控制不住“我”的悲伤。
淡淡的惆怅,甚至冲淡了浓重的颓废感。哈哈,这是台湾文学喜欢的范,看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可见一斑。青春就是这样,无缘无故,没头没尾,英雄主义、稀里糊涂,可是,可是,为什么就会那么悲伤?
这些哲学家都回答不了的问题,一个二十多岁生于1988年的青年更是回答不了,他只是用他的年轻,用他的才华,用他的荷尔蒙在写作,在用另一种形式发泄。
人间幸得黄丽群一样的知己,她读懂了他,也读懂了他们。
她说她的心仿佛都要裂了,我合上书,却分明在脑洞中看到了一个世间轰鸣着坍塌了,因为世界已经被凿空,大概胡迁到中年,会对刘亮程“凿空”的那个世界心有戚戚焉吧。
不管他们是青年还是中年,一直到老年,他们都会悲伤,都会寂寞,都会乏人阅读和懂得,这是写作者的宿命。
那个大裂的世界,其实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