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璃人泪
如果我们兴高采烈地踏上一片新土地,沿途枝繁叶茂、空气清新,摘摘野果、哼哼小曲儿正得意,忽与原住民狭路相逢,他们是一群食人族!怎么办!
这可能是富于实践精神的人类学家经常遇到的问题。山水迢迢,只怕遇不见人,谁管他是食人族还是疯狂原始人!法国人类学家克劳德·列维-斯特劳斯更是说得云淡风轻:“我们都是食人族!”
文集《我们都是食人族》收录了列维-斯特劳斯晚年刊于意大利《共和报》的小文章,用人类学家的视野谈论或敏感、或奇葩、或吊诡的热点问题,深入浅出,诙谐有趣。
人类学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前文中风尘仆仆走近相对封闭的族群,当然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但是翻翻列维-斯特劳斯的文集,《被处决的圣诞老人》、《社会问题:割礼和人工生殖》、《我们都是食人族》这些夺人眼球的标题恐怕更教人好奇。作者绝不是耸人听闻,读过全书会发现,这些标题恰如其分、并无夸张,能以雅俗共赏的标题阐释学术观点,真是深谙人类学本质。
不妨先从列维-斯特劳斯几个吸引人的标题入手,圣诞老人是虚构的,割礼和食人仅与少数人口相关,但若转换一下视角,它们又是普遍的。譬如,圣诞老人被堂而皇之地处决是惹人瞩目的大新闻;原住民的某些习俗,一旦涉及法律和伦理,转而求助于人类学家仲裁。在列维-斯特劳斯看来,其本质与所谓的文明社会中某些现象同出而异形。倘若我们无法理解食人族分食死去族人的尸骸,为何心安理得接受提取自人体的药品?毕竟他们都是“自愿将来自其他人类的身体部位或物质导入自己体内的行为”,广义的食人行为存在于所有社会。
类似思考亦可投射在人类学的其他方面。我们常对异己心存偏见,尤其是被主流社会废除的旧习俗以及蒙昧民族的传统。然而,诚如蒙田在四百年前分析的那样,所有的社会风俗都是野蛮的,可是无论多奇特的现象,在其原有的社会背景下都能被合理解释。列维-斯特劳斯进一步探讨,各种社会形态的功用会在不同条件下被激发,隐而未现的过时关系可能在需要展现优势时大显神威,例如挺身而出收拾婚姻残局的母舅关系。
人类社会的发展未必是个持续向前的过程,端看何种模式在特定环境下更有优势。看轻原始部落的生活习惯,就跟工业社会看轻农耕社会一般,是肤浅可笑的。这兴许也是不愿被外界打扰的原住民要求人类学家仲裁的原因。他们安于自己的社会形态,只需要在流言蜚语中有人说句公道话。见识了不同地域、不同习俗各种人类族群,人类学家应该是最客观、最了解他们的。
身处现代社会,也难免有争执、有烦恼,盖因我们发展的每一步都舍弃了一些东西,它们可能在世界另一处生根发芽。有时,看看我们的食人族“同胞”,也未必与我们有多大差距。在电脑跟前点击鼠标、晴耕雨织、抑或接受大自然的馈赠丰衣足食,但凡愿意追求更好的生活,都是生而为人的乐趣啊!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