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没有讨人喜欢的人物角色,《思家小馆的晚餐》一幕幕都是琐碎日常,但越往下读越感受到微澜生活下的惊心动魄,越发现这本书的迷人之处,安•泰勒勾勒出生活最真实残酷的样貌,对人触动至深的影响往往见诸于平淡的小事中。
故事主线很简单,就是在讲一个父亲抛弃家庭后,剩下来的成员是如何应对这个事实的。安•泰勒了不起的地方在于她将这件事对每个人的影响用一种深刻而妥帖的方式描摹出来,很多时候生活中的变故带给我们的震动是“滞后”的,我们的心境还留在过去,但不得不被动接受外界的改变,这种沉痛在日常生活的琐碎中变得绵长细微,我们又羞于承认这些让自己变得脆弱和不知所措的东西,于是竭力摆出一派安然的样子,只有在达到情绪临界点的一刻才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但余音未过,又觉得荒唐可笑,于是平复心情回归之前的生活轨道,这种隐藏于平静外表下的扭曲像是变故的印记,不动声色地改变着生活的样貌。安•泰勒将这种扭曲表现得如此自然,因此书中的角色虽没有讨喜的个性,但有着复杂的多面性,让我很有共鸣,这本书也绝非平淡,反倒无比震撼人心。
安•泰勒将生活的复杂无奈诠释得极好,在丈夫离家后,珀尔•图尔必须承担起照顾三个孩子的责任,她总是表现出他们的父亲只是在外出差的样子,三个孩子也从没质问过,他们似乎从一开始就做出生活毫无变化的姿态来,这像是他们潜意识下共同做出的决定,这是很微妙的,但本质上还是消极的寻求改变的呐喊,也许一开始他们还只是孩子的不知所措,而日子越往下过,他们也越来越没有勇气直接撕开这个真相。同样微妙的地方还体现在他们从没办法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就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谋,是明知无法改变后的愤怒宣泄。然而这种影响对三个孩子是深远的,他们对于母亲的记忆竟然没有相同的地方,科迪一直认为珀尔偏心埃兹拉,不好相处;珍妮觉得珀尔暴戾可怕,一心要逃离这个家;埃兹拉认为他们的看法过于夸大,珀尔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好奇又看不透这种复杂,直到我看到珀尔对科迪的倾吐才慢慢领悟,她曾经是独一无二的,对于她的丈夫和孩子们都是这样,但是丈夫离开了她,孩子也远离她,她为了这个家庭抛弃自己的梦想和希望,但却发现被所有人抛弃了,她的愤怒和无常难道不是一种对生活的呐喊吗,但绝不因此而减少她对孩子们的爱。我开始能从这些生活片段中听到不同的声音,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求别人的帮助。科迪抢走埃兹拉的未婚妻是受长期以来对他的嫉妒驱使,但这种嫉妒的起因也许从不是真实的,当科迪与露丝生活在一起后,他仍回避那个有埃兹拉的家,种种荒谬的举动都在表达自己的恐惧和愤懑。珍妮总是经历失败的婚姻,仿佛婚姻只是为了离开家,但屡次受伤还是让她受伤,于是她慢慢用戏谑的态度面对生活,夫家的孩子斯莱文则用偷东西、荒废学业来回应内心的痛苦,他们求救的语言看上去很不同,但实际上都是用漠然武装自己,害怕被生活的绝望再度揪住。老好人埃兹拉其实在这群人中最消极,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抗争,只有他默默接受着别人给他的一切,他对思家小馆有过憧憬和设想,但随着露丝的离开,他幻想中闪闪发光的东西变得暗淡,这家本应充满着人情味的小馆也散发出庸碌乏味的气息。
图尔家的每个人还保有对过去的留恋和温情脉脉的一面,但这温暖没有坚定持久的力量,就像那个匆匆而来又默默离去的父亲,这种影响根深蒂固,他们的经历和性格造就了今天的自己,没有大刀阔斧的爱恨纠葛,在生活的大网内继续前行就是最真实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