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曾经读了一本赵志明的《万物停止生长时》,在我的印象中,这位江苏常州走出的经历颇丰的作者,像个行走江湖的说书人,他的竹板一响,天地空旷,就成为了他的剧场。竹板在再一响,那些神怪的幻象交相辉映,最后竹板一响,天地有一秒钟的寂静,瞬间就会恢复成熙攘的人间烟火。
好的小说家,却未必是一个好的说书人,可是,赵志明,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不过,《无影人》似略有不同。在这本书里,除了“浮生轶事”还是延续志怪小说的路子,其他的,略有不同。
特别是《有关莉莉周的一切》,竟然完全没有说人的感觉了。然而,这个故事,又像是发生在城市里的一段传奇故事,实则又不是,它就像我们身边的一个段子,谁都可能在任何地方听到的。可是,这个故事莫名地好看,据说这是“豆瓣阅读”参赛作品,但是至于我,还是第一次看,整个人有点莫名地伤感。
或许有很多人和我一样,也会脑洞“我”如果和莉莉周表白之后的情形,这个女孩还会回到闭塞的城,嫁给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生一个孩子,过起一人一台电脑,孩子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轮流带,守家在地看起来安逸实则其实挺无聊的生活吗?很多事情,其实都经不起脑洞,青春大概就是这样,和什么人在一起最后怎么过的,到底还是浪费。
如果另外一个作家写了这样的故事,我或许也不会有如此的感触。在我的心底里,说书人是超然世外的,神鬼志怪的故事,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讲故事却不解释故事。在我眼中,说书人应该是很神秘的,他们就像“罔见”、“道听”“途说”三位一体,他心中眼中有一个江湖,有一个志怪的世界,也许他知道真相,但是他永远也不会告诉你,否则,他的魔笛就是去了魔力。
然而,披着隐形斗篷吹着魔笛的小说家,一个超然世外的说书人,也会有如此细腻的另一个世界——没错,小说家总是会让我们赞叹,当我们为他们打上一个标签的时候,他们就会用自己个故事打破这样的一个窠臼。走出乡村的说书人,赵志明关于青春期回忆的小说,一样让我莫名地喜欢。
关于人影分离的小说,我不知道自己读过多少次了,而且《无影人》的故事梗概对于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无外乎影子有了自己的生命,影子被释放,影子辖制主人想要他成为自己的影子,这一切都不陌生,但是结尾却给了我很大的惊喜(xia):人不但知道了真相,而且甘愿被自己的影子奴役。
为什么?
这正是说书人的狡黠,不过如果你读过赵志明以前的小说,其实这种结尾一点也不让人感到突兀,越是反转,越是有趣,越是你想不到,越是让你沉迷。比如,《父母离婚二十年》的结尾,四位家长同时上台,矛盾已经圆满解决了,但是作者却不过瘾—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现在你们可以撒手(人寰)了。
这种“坏”趣味(还不可以称之为“恶趣味”)倒是让我想到了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父》,明明少年为了维护自己所谓的面子,将特意来看望自己的父亲形容成一个乞丐,却在死去之后的悼词上被作者加上了“你素日孝顺父母”。明眼人一看这是讽刺,但是讽刺的人已经作古,又无端地不敢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损人,而赵志明安排小说的主人公感谢父母,却以死来问候。中国人最忌讳这个了,虽然讽刺,但是有时候也忙不迭地视而不见。能拿生死看玩笑的人都是高人,能讽刺死人的,能将活人讽刺死的小说家也都是高人。在我看来,赵志明是有点这种坏趣味的人,说白了,在我文字的世界里,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好人通常都没有意思,而我们要的,就是“有意思”。
《你的木匠活呵天下无双》简直就是个脑洞之作,它让我想到了朱棣和朱允炆,还有爱做木匠活的朱由校。朱允炆的消失一直以来都是一件历史迷案。据传,为了寻找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侄子,朱棣派出了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才有了历史上最为出名的郑和下西洋“”。赵志明这确是脑洞之作,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逃走了呢?也许,还真的有平行空间呢。小说的写法特别有意思,一会儿叙述者进入了这个虚构的历史朝代,一会又穿越到了真实存在的现实。真真假假,今古穿越,你可以把它只是当做一个小说,也可以想的更多,然而,看戏的始终是痴,只有那说书人,突然停了板子,万籁俱寂,雪花飞舞了下来——说又能说,这就不是天下无双的木匠活呢?
希望这个说书人,再出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