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不喜欢《聊斋》的人,大多觉得这是写给男人看的意淫小说:穷书生得美娇娘夜荐枕席,从此财色双收,再来个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简直“完美”。确实,这类充满男性意淫的故事在《聊斋》并不少见,但是,《聊斋》中的女人并不总是温婉体贴劝夫三妻四妾以求家宅兴旺的贤妻良母,她们中不乏敢爱敢恨者,刚烈聪慧更胜男儿,令人拍案叫绝。
(《聊斋奇女子》剧照。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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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义侠女:当来我自来,不当来相强无益
蒲翁笔下的侠女“艳如桃李,冷如霜雪”,看似冷情绝爱,但为了报答顾生救济自家的恩德,却能对待顾母就跟亲生母亲一样孝顺,平时常给顾母代做缝纫、侍奉汤药,毫无怨言。光这样不够,后来侠女还委身顾生,给他生了个大胖娃娃。
事情是这样的,侠女发现顾生跟一个狐少年打得火热,她担心顾家没人继承香火,于是发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甘做无耻小三,打跑狐少年,跟顾生共赴巫山。顾生是个荤素不忌的主,狐少年他喜欢,侠女他也喜欢,还上了瘾,于是打起了让侠女当妻子的算盘,却被侠女拒绝:“枕席焉,提汲焉,非妇伊何也?业夫妇矣,何必复言嫁娶乎?”言下之意是,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呢?顾生呆了,侠女又来一猛击:“苟且之行,不可以屡。当来我自来,不当来相强无益”,话毕,便施施然离开了,留下一脸懵逼的顾生。
过后,顾生再想找侠女温存,都被巧妙地避开,数月后,侠女把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交给顾生,原来这段时间她是躲着生孩子去了。抱着大胖孙子的顾母乐不开支,戏笑侠女真是古怪,问她:“孩子都帮咱生了,不嫁入顾家,你一个人要怎么过呢?”侠女默默不语,趁着夜色离开,这一走又是好几天。再出现在顾家人面前时,侠女一改往日高冷,而是放声豪爽大笑:“我大事已了,请从此别。”
居然是来道别的!顾生慌了:“怎么不留下来给我当媳妇呢?”侠女:“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在一起,陪你睡给你生娃都是为了报恩,还你的旧情,现在我砍了杀父仇人的脑袋,大仇得报,终于可以潇洒闯江湖了!就这样吧,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没等顾生回过神来,侠女就如一道闪电消失了,再次留下一脸懵逼的顾生。
侠女的“当来我自来,不当来相强无益”并非独一例,事实上,几乎所有夜荐枕席的女鬼女狐皆如此。但狂妄的聊斋男总以为男女欢爱是他们占了大便宜,女子一旦失身于他,就理所当然地“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哪想到聊斋女从不把这样的事放在心上:不过欢爱一场,你情我愿,实属平常。我夜半来,天明去,主动权永远握在我的手上。若我想,我还能吸你精阳,坏你肉躯。所以,这究竟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呢?又到底谁是谁的玩物呢?还真不好说。可惜,聊斋男宁愿永远活在他们的意淫里,也没勇气接受这一事实。
侠女的孝义也值得一提,为了报杀父之仇,她忍辱负重,伺机而动,终于砍下仇人的脑袋,如此简单粗暴又血腥残酷的报复方式恐怕连男人也少有敢做的,但她做到了,可见她的刚毅果敢非常人可比,其孝义也着实令人感动。所以,若要提《聊斋》中的孝义之女,自然少不了侠女,当然,还得把商三官给算上。
商三官有着跟侠女相似的遭遇:父亲被害,她的哥哥们打算拿父亲的尸体当做证据去告官,但商三官却敏锐地察觉到官商勾结注定不会让他们顺利讨回公道,于是劝哥哥们将父亲好生埋葬,自己却消失了。年余后,商家的仇人被刺杀而亡,消息传来,商家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叫去事发现场认尸,一看,这刺客不就是他们的小妹商三官吗?原来,这一年多商三官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化做优伶去接近仇人,并成功趁仇人酒酣迷糊之际砍了他的头,报仇后商三官也不想活了,可能怕被世俗不容,也可能怕被追杀缉拿,干脆就地自尽,其刚烈令人不胜唏嘘。
(虽青涩稚嫩,眉宇间不失侠义之气,《聊斋奇女子》剧照。来自网络)
无盐乔女:女亦敢为知己者死
侠女、商三官刚烈孝顺,乔女则是重情重义。“女为悦己者容”向来是佳话,无盐乔女没有美貌,但她向往“士为知己者死”,愿意为知己良朋付出所有。
乔女长得又黑又丑,却独立自强,丈夫死了,母亲不肯救济,她就独力撑起整个家,照顾幼儿,靠织布维生。村人都嫌乔女丑,总离她远远的,她丝毫不在意,只因她早给自己的心砌起一道厚重的围墙,将一切伤害挡在墙外,故而能无忧,却也无喜。直到孟生出现,乔女才活了过来,心不再像一潭死水,这个男人不嫌弃她丑,赞她有德,还愿意续娶她做填房。她心动,却也不忘世俗约束,毕竟“存孤易,御辱难”,于是婉拒。
孟生怏怏而退,没多久暴病而卒,留下遗孤乌头一个以及家产无数,此时村中无赖、家族近戚纷纷趁虚而入,掠夺孟家财产,竟然没人敢去制止恶人恶行!只有乔女,委托孟生的好友告官,哪知道这孱弱书生被恶人一吓,连门都不敢出了,靠他告官那更是指望不上,无奈,乔女只能亲自上阵,先告官,被驱逐,后去缙绅门前哭诉。幸好缙绅讲道义,帮她将此事上告宰相,孟家之祸才得以消解。这事过后,乔女又揽起抚养孟儿乌头的活,孟家的钱财她分毫不贪,只拿来供乌头吃喝、学习,哪怕自家儿子没钱读书也死守原则。
蒲翁在文末盛赞乔女:“知己之惑,许之以身,此烈男子之所为也。彼女子何知,而奇伟如是?若遇九方皋,直牡视之矣。”蒲翁夸乔女敢为知己许身,没错,但后又说如果擅识人的九方皋(伯乐第二)看见乔女,估计会将她认做男子汉,这话听起来怎那么不舒服呢?凭什么刚烈、重情重义就是男人的专属,女人如此就要挂上“男子汉”或者“女汉子”的标签呢?难道女人就必须是柔弱的,逆来顺受的吗?别说古代人性别思想落后,直到如今,这种观点仍大行其道,女人的本色在男权思想主导下的社会被无情抹杀。幸而《聊斋》并没因此剥夺给女人说话和表现的权利,尽管矛盾,但总算让读者一窥古代女性除娇美柔顺外的另一面——刚烈聪慧、不卑不亢,以及慷慨豁达。
(持家行侠两不误,《聊斋奇女子》剧照。来自网络)
贤慧小二:持家有度还能打杀寇贼
上述的特质在身为主妇的聊斋女中也有所体现。
在现代,主妇常被诟病为阻碍新时代女性追求职业自由的一大碍脚石,更被丑名为“黄脸婆”。追求发展的女性不愿屈于家庭一角,可以理解,但却不应将此建立在丑化主妇的基础上。事实上,主妇是直接创造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的一种职业,应当受到尊重。古人向来推崇贤妇,认为一个家族是否能兴盛繁荣,关键就在主妇身上,不少聊斋女就是在通过主妇这一岗位上的勤恳劳作,创下了不朽佳绩。
赵小二,自幼“绝慧美”,六岁开始上书塾,五年内熟读五经,堪称小学霸,长大后加入反动组织白莲教,成了白莲教主徐鸿儒的掌门弟子,精通白莲教的纸兵豆将之术,故而深受器重。就在小二的事业处于巅峰期的时候,爱情来了,她和同窗小帅哥丁紫陌堕入爱河,并成功被小帅哥劝隐,于是夫妇俩靠小法术逃出白莲教,去泰山一带隐居。
从此,小二变身为丁家主妇,开始了她的主妇时代:一边开琉璃厂赚钱养家,一边打理家务调教仆人,闲时能陪丈夫茗茶下棋读史书,碰到盗贼可以直接把数个壮汉打跑,遇上饥荒也舍得开粮仓救济村人……小二的成功无疑有赖于白莲教的奇术,但是如果她本身没有魄力,恐怕也难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带领一家,乃至一条村子走向繁盛。
张氏妇不显得比小二弱,没有奇术的助攻,她照样能秒杀恶人。话说,那会儿蒙古兵入侵作乱,四处奸淫妇女,别的女人都急忙躲起来,生怕被大兵抓到,只有张氏妇淡定地坐在屋里头等大兵来,人来了,她也不慌,笑着引大兵上床,没等这大兵高兴完,“扑通”一声,他就掉陷阱里了。原来,张氏妇早就跟她的丈夫在床底下挖了一个大洞,床面只盖了一张薄席遮掩,只待引君入瓮后扔火把进去将其烧死。这方法算不上多高明,但张氏妇敢以身涉险,跟恶人一斗,而不是躲在男人身后寻求保护,这种机智勇敢极为可贵,令人钦佩。
结语
《聊斋》中,如此忠贞刚烈、机智勇敢的女子数不胜数,她们打破了我们往常对聊斋女总是以娇媚柔弱之姿讨好男人的印象,让我们看到了聊斋女巾帼不让须眉的刚硬一面。当然,她们并不是完美的,她们被礼法束缚,身不由己,比如侠女居然通过给顾生生娃来报恩,乔女遵守“一女不嫁二夫”的礼法,不敢嫁给孟生。所以,这些聊斋女固然值得敬佩,却也更令我们同情,我们要赞赏她们做得好的地方,也要辩证看待一些值得商讨的细节。如此这般,才能读出聊斋女的耐人寻味。
作者:意中砂
一个爱读聊斋的认真girl
聊斋不是小黄文,志异遍写浮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