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尼古拉·阿尔蒂尔·兰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年10月20日 - 1891年11月10日)是19世纪法国诗人,同时是象征主义的代表诗人。主要作品有散文诗集《地狱一季》《彩图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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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的文章中写道,阿尔蒂尔·兰波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马赛对一个轮船公司的经理说的。在当时,这位37岁的腿上长了一颗肿瘤的男人(而不再是诗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告诉我,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码头?
我们可以想象说着这句话的兰波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在那个时候,时间已经磨灭了他所有的对于诗歌的热情,病魔在蚕食着他——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很难想象他在死前感受到了黑暗的冰冷。
人们喜欢将兰波那短暂的天才比作明亮的星,也有的像马拉美,这位与兰波同时代的伟大诗人,对于兰波的死亡他评价道:“他是艺术史上独特的奇迹,是横空出世的一颗流星,毫无目的地照亮自身的存在,转瞬即逝。”
兰波传记电影《心之全蚀》剧照
我们不知道这种形容是否经过了细心的推敲,还是仅仅只来源于“诗人的直觉”。但是我们能够发现,不论是将兰波比喻成转瞬即逝的流星也好,还是明亮之星也好,那都会使人们感受到比喻的准确与恰当,同时也会让人思考,假如兰波在年轻时的诗才是一颗闪烁之星的话,那么当这颗星逐渐变得暗淡,是否就意味着黎明已经到来了呢?
这不是一种幸灾乐祸,我只是想强调,兰波的死或许是他最后的幸福。当这颗明亮之星彻底消失在19世纪那漆黑的夜晚之后,他迎来了死亡之光,天国之光与宁静之光。作为“人”的兰波死去了,但作为“诗人”的兰波则迎来了自己生命最后的“黎明”。
二
我们再回到那句临终的话语——事实上,当我们在心里默念它的时候,很难不去把它当做诗不是吗?作为一位曾经的“象征主义”诗人,在他以一个普通的、为生活与病痛而受苦的男人的身份死去之前,他又一次发出了那早已在他身上凋落的诗歌的话语:告诉我,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码头?
多久才能到达码头?假如我们将人生比作一次奇异的航行,兰波,作为一个诞生于世界——这一肮脏的方舟上的诗人,在死之前仍然没有抵达他理想的彼岸。“漫长的航行会逼疯水手”,何况这样一个曾为诗歌献出自己全部热忱的人——一个诗人,一个永远的孩童,在他临死之前也终于投向了上帝的怀抱,请求神的原谅并寻求着最终的归宿。
我受骗了,上当了?仁慈对于我是否也是死亡的姐妹?
最后,因为我是靠谎言养育而生,我请求宽恕。好了,好了。
什么伸出友谊之手?到哪里去寻求援救?
——《彩图集·永别》
一个问题的冰块通过兰波之死浮现在了我们对他进行沉思的河流之中。那就是假如一个人曾经是一位诗人,就算生活在后期将他的诗才彻底粉碎,他是否还能以诗人的身份在那冰冷的土壤中做出合格的对于轮回的答复?
电影《心之全蚀》剧照
我们可以去想象——在19世纪的荒原之中,一团背负着“使命”的火苗在最肮脏、最低俗也是最狂热、最神圣的“摩擦”之中孕育了。但他诞生之初却只得到了苦难的面包——高贵不属于他。怎么?一个诗人竟诞生于贫苦的农田?仿佛是宿命的墙壁从一开始就挡在了探索者的面前,兰波这样的天才,从出生那一刻便得到了这个世界的诅咒。他渴望着知晓万物的语言,他试图以万物的灵魂而存在,他划着“醉舟”寻找着诗歌新的黎明。但他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可我伤心恸哭!黎明这般凄楚,
残忍的冷月,苦涩的阳光;
辛酸的爱情充斥着我的沉醉、麻木,
噢,让我通体迸裂,散入海洋!
若是我渴慕欧洲之水,它只是
一片阴冷的碧潭,芬芳的黄昏后,
一个伤心的孩子跪蹲着放出一只
脆弱有如五月蝴蝶的轻舟。
噢,波浪,在你的疲惫之中起伏跌宕,
我已无力强占运棉者的航道,
无心再经受火焰与旗帜的荣光,
也不想再穿过那怒目而视的浮桥。
——《醉舟》
三
17岁的天才本想抒写他思想最初的宣言,却在命运那必然之幽灵的启示下写出了他坠落之前的灵魂写照。完成《彩图集》之后的兰波不再写诗,也许是生活的窘困让他不得不从孩童的天真中脱离出来,也许是他已经在生活的残酷中饱受折磨——诗歌之神不再眷顾这位已经丧失纯洁的人,他仍保留对文字的掌握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电影《心之全蚀》剧照
诗人丧失语言远比普通人失忆要更为痛苦,因为过去的馈赠在他面前就仿佛自己所爱之人遭受了生活这一暴徒的凌辱一般,使他疯狂。而这种疯狂一旦难以得到排解便会导致一种可怕的沉静,这种沉静是转变的开始。从此,心灵的痛苦将难以通过忘却而抹去。
作为诗人的兰波死了。一天,一个苦难的灵魂(那个灵魂来自于一个贫苦的家庭)在诗歌与生活、美与动荡铸就的高塔上为了更多的感受到阳光而不慎坠落了(很幸运,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历程,知晓了最后的图景,那是诗人的特权)。他终身都在渴望着爱,对他来说爱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种运动,一种行为,他渴望感受世间万物的所有事情包括作为人的事情,因为那会让他感受到安宁。
他曾是个叛逆的少年,除去那些对美进行温柔爱抚之外的诗行,他也写下诸多“侮辱”美的、用那混乱的语汇构建成的属于他内心中的地狱图景。但他有一天意识到了,自己在内心当中的呐喊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
四
有人将兰波对诗歌的放弃总结为对于理论的实践,他们认为兰波在早年就已经强调过“成为任何人”的概念,他写下《彩图集》在语言的法术中体会着历史与社会的种种角色,而他的放弃则是为了用自己的身体去实践他最初仅仅停留在理论的思想。
电影《心之全蚀》中的魏尔伦与兰波
的确,兰波在22岁那年参加了军队,彻底告别了往日的一切,诗歌,魏尔伦,也许还有爱情。随后他又辗转做了家庭教师、监工、武器商人、翻译家、勘探队员。在非洲他甚至赚了一笔大钱。那时他会给家里人写一些信,但在那里你却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诗意存留其间,仿佛他是故意用平庸来讽刺着往日的才华(那被神拿走的才华)。而后就是位于膝盖位置的肿瘤,它夺走了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最后的生命,他甚至让个一个曾经的浪子祈求上帝能够赐福于他。但最后他还是平静地离去了,带着他对生命的渴求——
其实,我满怀诚心,尽力使他恢复到太阳之子的原初状态。我们一起流浪,去岩洞里饮酒,在路上吃干粮,我急于找到一个住所,确立一种生活。
——《彩图集·流浪者》
1891年11月10日,一个默默无闻的法国男人在癌症的折磨下去世了,但与此同时他曾在那个“地狱的季节”抒写下的一篇篇“犹如太阳”的诗歌却随着这个男人离开而渐渐在人们的心中苏醒。人们发现了这样一位“早逝”的天才,对其在诗歌史上的贡献赞不绝口,后世的青年们在那里找到了自己内心混乱的载体,找到内心不安的语言在一位没有珍惜自己才华的诗人身上被“清晰地”记录下了。人们开始膜拜他,开始以他的名写下拙劣的文字。却不知道这样一位诗人曾经的痛苦与他所背负的才能岂是靠心灵幼稚的悲愤就可以模仿的?
历史是什么?是一场永不停止的运动,过去的阳光与阴影在历史的上流继续回响着动人的声响。而今人提到兰波,却只想着将其按倒在主义的绞架之上,供愚蠢的好事者参观。谁还记得那些动人的诗篇及那文字下暗含的耐人琢磨的灵魂的呓语?谁还能够按捺住自己本能的骚动而细心体味那在启示下降临的通灵的话语?
在蓝色的夏晚,我将漫步乡间,
迎着麦芒儿刺痒,踏着细草儿芊芊,
仿佛在做梦,让我的头沐浴晚风,
而脚底感觉到清凉和新鲜。
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
一任无限的爱从内心引导着我,
我越走越远,如漫游的吉卜赛人,
穿过大自然,象携着女伴一样快乐。
 
; ——《感觉》
最初的诗行往往揭示了最初的心灵。或许它较之成熟的诗歌要显得逊色,但那蕴含其中的纯洁与天真却超越了所有的疑问、欢乐、痛苦与愤恨。
兰波在早年的《感觉》一诗道出了他生命中最为美好的幸福之感,但,也许是他过于富有野心,当这种幸福已经难以再打动诗人的时候,他于孤独的塔楼发现了——他曾经歌颂的“一种理性”却让他感受到了最深刻、最难解的存在的疑问。
电影《心之全蚀》剧照
兰波是幸福的,他至少死了两次,第一次他在灵感之鸟的离开后,失去了维持生命的果实,于是这位被缚的诗人“饥饿”而死;第二次,他试着像个正常人生活却没有得到更多的机会,最终被病魔杀死了。没有第三次的机会发生在他身上,在临终之前的日子,他最爱的妹妹伊莎贝尔一直照料着他,这难道不算一种幸福吗?再多的意义将会成为累赘,此时让我们再听听他的《幽谷睡者》吧,在那里,他用最初的创造力为他的死亡提前留下了极富预见性的诗行:
他双脚伸进菖兰花中,睡去了。
微笑得象个患病的娇童,他感到了寒冷,
于是大自然用温暖的怀抱摇着他。
芳香不能再使他的鼻孔抖动,
他安详地睡在阳光下,用手捂着心窝,
右肋上有两个红色的弹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