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卡夫卡》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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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我们生来就是孤独”,也许只有死亡才能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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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这个名字,很多时候可以称之为一个形容词,而不是一个名词,他刮起的“村上春树风”,至今仍在文坛上疯狂蔓延。
他的作品往往以二三十岁的中青年为主角,多数沉默内敛,敏感孤独,一般在大城市里做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身上总有一种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长篇小说《海边的卡夫卡》也同样如此,只是这次村上是通过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年的眼睛,来展现这个凶猛而又温存的世界的。
卡夫卡的村上式解读
在《海边的卡夫卡》一书中,我们不难窥见奥地利犹太作家弗兰茨•卡夫卡的影子。
“卡夫卡”(Kafka)一词与kavka发音一致,而kavka在捷克语里是“鸦”的意思。日本自古视乌鸦为灵鸟,以其叫声占卜吉凶。而《海边的卡夫卡》一书中多次出现一个叫“乌鸦的少年”,且往往是在主人公失意彷徨时出现,是一个类似先知的存在。 可以说,乌鸦在这里就是一个隐喻,象征先知以及卡夫卡式的悖谬世界。
弗兰兹·卡夫卡
何为卡夫卡式的悖谬世界?众所周知,卡夫卡生性敏感、羸弱、优柔寡断,一生都生活在父亲粗暴的阴影下。在他的世界里,父亲是一个近乎噩梦的存在,他曾在《致父亲》的信中这样描述两人在更衣室的情景:
我瘦削、赢弱、窄肩膀,而你强壮、高大、宽肩膀。在更衣间里我已觉得自己很可怜了,不单单在你面前,在整个世界面前也是如此,因为你是我衡量万物的尺度。
在他眼里,父亲具备一个暴君所有的品质,而他强大的存在让卡夫卡觉得唯有在父亲触摸不到的地方,才可能有他的生活。
在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中,父亲的形象更是全然的暴戾乖张,以至于让变成甲壳虫的卡夫卡认为,只有自己的消失才能表达对家人的爱,那颗砸在他背上的苹果就是最好的例证。而在《海边的卡夫卡》中,父亲的阴影同样伴随少年的一生,以至于他对父亲超乎寻常的愤怒,终究化为中田手下凌冽决然的尖刀。“审父”成为了二者终其一生的共同主题。
与此同时,精神世界的无所归依,也是卡夫卡作品里无处不在的荒谬感来源之一。作为一个出生在布拉格的犹太人,他不属于基督徒世界;作为一个说德语的人,他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捷克人;作为一个白领职员,他又不属于资产阶级……正是这种这种无所附丽、分崩离析的漂泊感,构成了卡夫卡荒诞奇诡的精神城堡——而孤独,正是那把打开卡夫卡房间的钥匙。
村上春树正是延续了这份卡夫卡式的孤独,在对待孤独的看法上,他有自己的理解:
人生基本是孤独的,但同时又能通过孤独这一频道与他们人沟通。人们总是进入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在进的最深的地方就会产生‘连带感’。或者说人们总要深深挖洞,只要一直挖下去就会在某处同别人连在一起。而用围墙把自己围起来是不行的。
尽管两人的写作风格和人生境遇都不尽相同,但二者对人类内心深处的孤独的体验上有着惊人的相似。某种程度上,卡夫卡就是村上春树的精神教父。如果说卡夫卡是一个阴郁潮湿的地洞,那么村上春树就是地洞上一片温暖繁芜的森林——二者同样幽暗、神秘、深不可测,但他们都是从人类潜意识深处汲取养分,从而开出属于自己的孤独之花的。
“孤独牢不可破”
村上笔下的人物都是孤独的产物,他们身上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因而总显得与周围世界格格不入。
拿甲村图书馆馆长佐伯来说,自从青梅竹马的恋人在意外中丧生,她的生命就停止了生长,成了一个只活在过去的“空心人”。她的生命建立在死去的恋人身上,恋人一死,她也跟着死了,只是比他多一口呼吸,一点体温。
虽然她依旧年轻漂亮,优雅迷人,但她灵魂已被掏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在支撑。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死的到来, 如同“坐在车站长椅上等待列车开来”。和主人公相比,她更像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或者说,是一个在自己周围建造起完全的高墙的人,卡夫卡至少能够接收来自外界的信息,而她则是彻底放弃作为人生存送下去的全部活动,完全靠着从前的记忆呼吸、进食、排泄,无论怀抱着它生活有多么痛苦,她都不愿放弃,因为那是她“活下来的唯一意义和证明”。
可见她建立在恋人身上的依附有多重,因此,当她一旦失去自己坚立于这个世界的理由,她的生命力也就被彻底剥夺了,人生再长,也只剩下余生了。
而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同样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心灵困苦:影子浓度只有常人一半的中田,即使拥有使天降活鱼、与猫对话等看似不可思议的超能力,灵魂却似乎始终抽离本真,迷混而平静;患有“性同一障碍”的图书馆员大岛,身体结构和意识完全错位,一生都在身份和身世的自我确认中摸索,外人的歧视伤害根本已经无关紧要,对自我的同一性的认知却始终叩问她的一生,她只能在自我意识的森林中独自找寻;除此之外,如阿爷死后浑浑噩噩度日的年轻人星野、妻离子散的雕塑艺术家田村浩二以及独自在高松生活打拼的樱花……他们的存在,无不在比划着一条孤独漫长的人生轨迹。
所有出现在这片迷失之林里的人,似乎都在印证着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孤独是贴身的,深入血液的,任何企图剥落孤独的行为,都是疼痛欲裂,无可进行的。
对这一点,主人公田村卡夫卡更是深有体会,家庭的破裂,母爱的缺失,加上父亲“杀父辱母”的恶毒诅咒,这一切必然使他的内心存在某种程度的坍塌,以至于他终于选择在自己十五岁生日时独自出逃。
对他来说,家从一开始就意味着“遗弃”,世界就是从孤独开始的。出走之前,他就已经显现出其沉默寡言、拒绝与外界交流的特质,除了必要的学习和锻炼身体之外,他其余时间都在安静地看书、听音乐,和自己相处,在班里也不受任何人喜欢。“我在自己周围筑起高墙,没有哪个人能够入内,也尽量不放自己出去。”卡夫卡的孤独之处,在于他首先被家庭遗弃,然后他又设了一道墙,把世界遗弃。
无论走或不走,他都面临一个抉择的困境:如果留在家里, 虽然极大地避免了和母亲姐姐相遇的可能性, 但同时也离弑父的预言最近; 如果离家出走, 虽然可能远离了杀父的诅咒, 却又最大概率地遇见母亲和姐姐,并在不知不觉中犯下罪孽,因为他早已不记得她们的容貌。似乎怎么选择都是两难,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极度的迷惘困顿中,他酝酿了这场必然的出逃。继而在那场寻找之旅中,他又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敌意。他身上背负着诸多重负,其中一条就是“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他对命运的不可掌握,对未来的不可名状,他的灵魂尚处于绵软状态,没有固定的方向。父亲的诅咒像烙铁一样印刻在他的背上,使他无从摆脱。他虽是自由之身,却时刻背负着心灵枷锁。
孤独就在此刻将他包围,像缓缓灌入口鼻的的潮水,令人窒息。孤独意识来源于他与外界的疏离,为此他不得不寻找一种与世界建立某种真实联系的方式——而性爱的对象,正是他与世界保持联系的一种最深刻的交流途径。
当苦涩尝起来是甜的
孤独在视觉上是冷色调的,伴随它出现的往往是蓝、紫、灰、黑、白色,安静沉稳地安置于整个画面。孤独的滋味品尝起来应该是入口极苦,回味起来却是粗粝而清香的。村上春树的文字,也是这种带着苦味,却又回味甘甜的孤独衍生品。
在《海边的卡夫卡》中,有一段描写海边卡夫卡的油画的文字令人印象深刻:
我站在墙前,从最近处再一次细看那幅画。少年目视远方,眼里饱含着谜一样的纵深感。他所注视的天空一角飘浮着几朵轮廓清晰的云,最大的一片的形状未尝不可看作蹲着的斯芬克斯。
……而卡夫卡这个名字——我推测佐伯是将画中少年身上漾出的无可破译的孤独作为同卡夫卡的小说世界有联系之物而加以把握的。惟其如此,她才将少年称为“海边的卡夫卡”,一个彷徨在扑朔迷离的海边的孤零零的魂灵。想必这就是卡夫卡一词的寓意所在。
可以感受到,孤独在这里是一种封闭、温和的状态,有着实质性的重量,既不似寂寞那样轻浮得令人发慌,也不似伤痛那样厚重得难以承受,而是一种圆满通透的生命体验。
当卡夫卡终于践行了父亲对他“杀父辱母”的预言,故事也接近尾声了,与出发前的兴奋惶惑不同,此刻的卡夫卡已经坦然。结尾有一段卡夫卡在即将返回在东京的路上时关于雨的描写:
车过名古屋时下起了雨。我看着在发暗的玻璃窗上划线的雨珠。我想着在各种地方下的雨:下在森林中的雨,下在海面上的雨,下在高速公路上的雨,下在图书馆上的雨,下在世界边缘的雨。
这段文字描写的是车过名古屋时下的雨,与乔伊斯《死者》结尾处那段有着超尘脱俗和音乐之美的雪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雪纷纷飘落,厚厚地积压在歪歪斜斜的十字架上和墓石上,落在一扇扇小墓门的尖顶上,落在荒芜的荆棘丛中。他的灵魂缓缓地昏睡了,当他听着雪花微微地穿过宇宙在飘落,微微地,如同他们最终的结局那样,飘落到所有的生者和死者身上。
《死者》最后似真似幻的雪,和《海边的卡夫卡》结尾处 “下在世界边缘的雨”,都有一种荒凉寂寞,惆怅无边的空旷诗境,然而却让人看到了死灭过后重生的希望。
这场雨既是死亡的象征,也是生命的象征,生与死原本就密不可分,死亡中孕育着新生,因此死既是生的结束,又是生的开始。而孤独是延展生与死之间永恒的连线,唯有死者才能永远不再孤独,换句话说,不孤独的生命也无以称之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