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电影海报
《情人》这部小说,始于作家对自己彻头彻尾的爱恋。
一
一个十五岁半的白人少女,在从沙沥回西贡寄宿学校的渡轮上,穿着一件真丝旧衣衫,脚上是镶着金条带的廉价凉鞋,敷了粉,涂了暗红色口红,头上却别出心裁地戴了一顶平檐男帽。
这样的形象长久地烙印在我脑海里,我能想象一个刚刚长出稚嫩胸脯、有着逼人青春气息的15岁少女,男士帽粗犷确切的线条,更加衬托出她呢帽下体形的纤细修长,连抬头微微扬起的下巴也跟着显得娇嫩。以这样一身穿着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是怎样的诱惑和不寻常。同龄的少女,如在寄宿学校唯一的朋友海伦·拉戈奈尔,美却不自知;比她年长许多的女人,如西贡街上的很多女人,她们“美丽、白净,什么也不做,只求好好保养、洁身自守”。虽然美,却不知为何而活,是空心的。这个只有15岁半的少女却十分清楚自己的诱人之处,没有女人在公众场合戴这种男士呢帽,而她通过这顶帽子把自己从一片广袤的庸俗中脱离出来,变成一个有拂人意、很有个性的选择。
二
这样与年龄不相称的早熟并非出于偶然。少女在越南西贡度过了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贫穷和不幸一直像沙漠一样围困着她的家。母亲耗尽一生积蓄,买了一块不能耕种的盐碱地;大哥哥天性粗暴阴鹜,形同恶魔;小哥哥怯懦柔弱,因而受了不少欺负。在这样一个家里,母亲才会允许孩子出门打扮得跟个小娼妇似的,这样才可能弄到钱。
与此同时,离开这个家也是她早已下定决心的事:通过家里之外的人,把自己从那个糟糕的家中夺走,成为一种永远的回避。带着这样的目的,她在渡轮上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个情人。杜拉斯曾说:“我不是有所为而写,我也不为女人写。我写女人是为了写我,写那个贯穿在多少世纪中的我自己。“所以她所有的小说,写的其实都是她自己,《情人》也不例外。
三
这本小说题目虽然是《情人》,可主角始终是白人少女,中国情人的形象是沉默的,只是一种陪衬和参照。在两人的相处模式中,中国情人也是处于一种仰望的状态,甚至在两性关系上,处于主导地位的也是她。中国情人在当地是有名的阔少,在巴黎留学,风度翩翩,拥有他人无法企及的背景,这样一位25岁的富商之子,在一位贫穷可怜的15岁少女面前,竟然如此胆怯不安,除了种族差异的烙印,还有二者心理地位的不对等。
他虽然富有,可是也孱弱、胆怯、爱哭,穷得只剩下钱。那钱也不是他的,是他老子的,他做不了主;而白人少女也穷,但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并且很早就知道,自己是要离开这里的,她这辈子要的就是写作。她甚至直白地说:“我想要他,他的钱我也想要,当初看到他,他正坐在那辆汽车上,本来就是有钱的,那个时候我就想要他。”即使不是这个情人,也会是另一个:“如果机遇相同,换一个人,他的命运也要落在她的手中”。这场原本始于性与金钱的戏,谁料竟贯穿了彼此的一生。
在法国开来的离别之船到来之际,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有着丝绸般的皮肤,黄金般的色彩,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即便如此,她依旧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当轮船发出第一声告别的汽笛鸣声时,她哭了。她虽然在哭,但是没有眼泪,因为他是中国人,也不应为这一类情人流泪哭泣。”
四
情人直到离开,也依旧是个抽象的存在,话语主权不属于他,叙述视角也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个恋慕着自己的白人少女。
他作为一个客体,并没有言说的权利。他只能站在”他者“的角度被观看、被巡视,以此成就看者的永恒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