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图尼埃(1924-2016)43岁时才发表他的第一部小说《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灵薄狱》。令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是,这部由笛福家喻户晓的小说《鲁滨逊漂流记》改编的作品,一举夺得法国最重要的文学大奖——法兰西学院奖的殊荣。
在图尼埃的故事里,鲁滨逊不再是笛福的小说中那个征服荒岛、最终回归人类社会的勇士,而是抽离于社会、归隐自然的哲人。他敏感、忧郁,在航海日记中思考和批判,喜欢念《圣经》中的句子。为了抗衡与社会隔绝造成的孤独,鲁滨逊在荒岛上重新发掘人类社会建设所需的全部元素,思考如何确立作为人的价值体系,反思如何回归文明、重建道德,以及如何面对信仰的困境。难怪法语文学学者、翻译家柳鸣久将图尼埃称作“铃兰空地上的哲人”。
三年后,46岁的图尼埃凭借《左手的记忆》获得龚古尔奖。他的成名作之一——《桤木王》虽是写二战,但却避开了战争场面,而是选择讲述主人公迪弗热是如何从一个孱弱的小男孩蜕变成为德国纳粹服务的“卡尔滕堡的吃人魔鬼”的。
《桤木王》,伟大的德语诗人歌德最神秘的叙事诗:“是谁在风中迟迟骑行?是父亲与他的孩子……”战争如同一架无情的机器,扭曲、毁灭着世间万物,作为士兵的迪弗热却只把自己当做旁观者。他利用干活卖力的名声使自己免受严密监视,在奥斯维辛,他开辟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他叫它“加拿大”。
二战进入尾声,迪弗热最后一次抬头“只看见一颗六角的金星在黑暗的夜空中悠悠地转动”,他感到“自己的人生历程将把他引向更遥远、更深奥的所在,引到更易受到攻击的黑暗世界,也许最终将走入桤木王那样遥远的令人无法追忆的黑夜之中”。这是桤木王命运的某种昭示,是迪弗热的命运,也是人类的终极命运。
图尼埃自称为“哲学的走私者”,擅长在旧有传说故事的基础上,推陈出新,使故事呈现出全新的样貌。比如《礼拜五》。
不过在图尼埃自己看来,他只是从头创作一本书,而不是重写一本书。一直以来,他都以简洁、清晰、具体为标准要求自己的写作。就像11岁的孩子都能读懂的那种简洁、清晰和具体。但他深知,作为一名哲学门徒,要达到这一标准何其困难。
在圣日耳曼和讷伊塞纳河畔度过青年时光的图尼埃,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作家。他毕生的理想是在大学做一名哲学系教授,但在考取教授资格时却失败了。在经历了电台、电视台制作人、出版社编辑等工作后,他终于为自己的哲学找到了落脚点和安放空间——写作。
在他的作品中,可以隐约看见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康德和黑格尔的思想,在同一时空中交汇、对话、迸发。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自身近乎苛刻的思考贯穿始终。表面上,他写一座荒岛(《礼拜五》)、一名士兵(《桤木王》、《左手的记忆》)、一次关于爱情和婚姻的午夜盛宴(《沉默的恋人》),实际上,他都是在对人之所以为人做最通透、彻底的思考。
图尼埃曾说,我写作,因为我有话要说(I write, because I have something to say.)。
他走了,不知道他的话有没有人听见。
作者:赫恩曼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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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http://www.douban.com/note/536007422/
米歇尔·图尼埃:我写作,因为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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