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笛卡尔暮年穷得只剩才华,而妙龄公主克里斯蒂娜偏偏爱上了他的才华,怎奈国王太任性,一怒之下竟然把他老人家给弄死了。然而生命有限,爱情永恒……这就是网传的笛克恋。像这样借历史的影子编故事本是寻常事,有趣的是,编出来的故事总是美得那么雷同,而真实的历史纵然冰冷,也能叫人品出一种荒诞的深刻。
(这幅19世纪的画作还原了笛卡尔和克里斯蒂娜谈论哲学的场景。右侧桌前的贵妇即克里斯蒂娜)
笛卡尔:有钱也缺安全感
16世纪前后,从中世纪走向现代的欧洲处于动荡之中。科学的日益发展撼动了罗马教廷的地位,宗教改革的逐步胜利预示着新时代的开端。然而,一度一手遮天的旧势力如何肯甘心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在历史的碰撞之中,诸多欧洲科学家的生活都苦不堪言。比如意大利科学家伽利略(1564—1642),晚年不仅著作被禁,还饱受软禁之苦。
法国的笛卡尔(1596—1650)没有生活在罗马教廷的眼皮子底下,从这一点来讲,他比伽利略幸运得多。但他在为自己打算。小贵族出身的笛卡尔生活并不惨淡。他的父亲拥有诸多地产,他拿着遗产去投资,每年可以得到六七千法郎。笛卡尔定居荷兰,时常游走于英法荷三国之间,平时做做学问,日子还算好过。可是这份惬意在当时并不稳固。欧洲正是乱的时候,荷兰对于新思想已经十分宽容,而法国还在宗教战争的风波里。混乱的局面中,科学家可以躲在荷兰不出来,但是更体面更自在的办法是去寻找一个保护人。
是的,笛卡尔想要找一个高贵强悍、大权在握的保护人,让他百分之百安心。哪怕到了不安定的国度,只要明说“我是某某某的至交”,便不必担心大半夜被人查水表。于是,经上流社会的朋友介绍,笛卡尔投靠了瑞典的头号白富美克里斯蒂娜。
(笛卡尔出身小贵族家庭,并非大富大贵,但是温饱不愁;他的落魄跟钱没太大关系。)
克里斯蒂娜:公主其实是女王
高贵强悍、大权在握——这八个字高度概括了克里斯蒂娜。年纪轻轻的克里斯蒂娜聪颖过人,早已继承瑞典王位。据说这位女王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养,不仅有才气,更有霸气。也许她从来都不是公主。克里斯蒂娜其人雷厉风行,全然没有娇柔的童话气质。而且,瑞典1530年就不再信奉罗马天主教。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克里斯蒂娜在罗马教廷面前不可能腿软,她完全有能力保护笛卡尔。
克里斯蒂娜十分欣赏笛卡尔的才华,于是请笛卡尔在瑞典宫廷教授哲学(是哲学,不是传说版本里的数学)。用才华换安全,瑞典宫廷这个去处听上去真是好极了。可是笛卡尔又怎么能想到,这个好去处竟会成为他人生的终点。克里斯蒂娜居然命令笛卡尔每天早上五点进宫讲学,原因竟是——女王陛下只有这个时间段有空。瑞典冬日苦寒,笛卡尔年过五十,不得不抹黑早起,冒着风雪来上课。更糟糕的是,笛卡尔之前过了多年闲云野鹤的日子,已然习惯临近中午才起床。可是女王陛下的命令他又不敢不从,毕竟笛卡尔晚年的安稳还要指望这位年轻主子的垂怜。一天天这样折腾下去,老人家没过多久就染上了重病,一命呜呼。
(克里斯蒂娜这样的霸道女总裁,当然得留一个戎马打猎的形象。话说,女王陛下,你打猎的时间能不能挪到早上5点?咱们给笛老师调一下课表呗?)
智者之死:强权夹缝中的荒诞历史
这段历史的荒诞之处就在于,决定投靠瑞典宫廷的时候,笛卡尔无疑看中了克里斯蒂娜的强悍,看中了她高高在上的王权;笛卡尔期望这凌厉的王者之气能罩住自己,谁知道克里斯蒂娜的霸道首先砸在了自己身上。
在《西方哲学史》中提到这一段往事,罗素意味深长地评价道,克里斯蒂娜自认为身为君王有权利也有资格浪费伟人的时间。我们不能说克里斯蒂娜杀死了笛卡尔,但是如果女王陛下稍微来点换位思考,笛卡尔也不至于这样难堪。有传言说克里斯蒂娜关心过笛卡尔的健康,曾建议他春夏时节再来瑞典,是笛卡尔自己太兴奋,上赶着去找罪受。且不说传言是真是假,纵然确有其事,克里斯蒂娜的这番建议恐怕也是客套大于实质。事情原本就不算复杂,女王大人的时间表怎么就非得这么排,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事实上,罗素针对克里斯蒂娜的评价反映了那个年代的风貌:手握重权者差不多可以随便摆布别人,哪怕被摆布的人是一位将会留名千古的智者。笛卡尔生活在教廷强权残留的阴影中,于是想攀附瑞典王室。但是那个年代的王室也是强权所有者,在某种意义上,克里斯蒂娜唯我独尊的思维方式和那些古板的教士相差无几。这番攀附其实是在试图以强权遏制强权,于是为了避免被断送,笛卡尔走向了一个随手断送他的人。
(彻底退去了强权的阴影,现在的瑞典皇宫在积雪的覆盖下有了童话意味。毕竟时代变了。)
结语
笛老和克里丝蒂娜的这一段历史显然毫无浪漫可言,网络上的传言大约来自后人改编的文学作品。其实这种演绎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小说就是虚构的艺术。从这个意义上讲,笛克恋的出现不值得我们大惊小怪。怪就怪在有人拿编出来的故事当历史去讲,还用假历史解释了一个矿泉水广告,说得有鼻子有眼。这样看来,荒诞倒是从来没有弃我们而去,它只会换一身时髦衣裳,和新时代同行。
作者:午璊
躲在黑暗里写作的女蛇精病
遗忘是历史的死亡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