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美老师遇到有年轻的女孩子问送给“大叔”什么礼物合适,下面有大叔头像的人回复:“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蠢到了极致。”
女孩子总是蠢的,不那么蠢的女孩子也是吃亏上当过才生出了警惕心。天生精明的女孩子不多,多看书多交优质朋友多思考,算是治疗蠢的良方,就是施行的女孩子太少。
女孩子渴望大叔的成熟和风度,历练和财富。李宗盛一声“越过山丘”,胜过惨绿少年写半宿情书。影视圈的朋友都说,吴秀波的团队太牛了,填补了偶像里“大叔”这个空缺。他续起胡须,每次出场都把胡须和头发弄出白色,再一脸稳重、隐忍、有阅历,惹得女孩子跺脚咬唇:“好有魅力!”
可惜特师(@大咕咕咕鸡)微博里的大叔才是生活里通常会遇到的那种:胸部下垂,罩杯比老婆的都大,肚子比罩杯还大,秃顶,月入2300,没有性生活。
还好,《心经》里许小寒的爸爸不算老(不到四十),有事业,和一些生活情趣,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租得起漂亮房子。对无枝可栖的女孩子来说,有诱惑,不稀奇。
而特师微博里那种大叔,诱惑在哪里?粗皮糟肉?啤酒肚?请女孩子吃大排档之后露出短小秒射?
估计这些女孩子长大之后,会想穿越回去抽死自己吧!
一
相对许小寒的爸爸,许小寒的妈妈就不怎么显眼了,她也不经常出来见客,人【不怎样,胖胖的。】于是许小寒几乎提也不提她。可是这样也不寻常啊,女孩子在一起,应该【所谈的无非是吃的喝的,电影,戏剧与男朋友】,可她一口一个“我爸爸”,等到爸爸现身,又是噘嘴又是假嗔:
你瞧你!连外衣都汗潮了,也不知道你怎么忙来着!
言里话外充满了撒娇和宠溺:
我难得过一次二十岁生日,他呀,礼到人不到。
那分明是对情人的态度。
而绫卿,她聪明、早慧。她说话让人舒服而有分寸,不过分热情,但显然不冷漠。她渴望离开家,可贵的是,她不是歇斯底里的表达,而是看得通透。
(绫卿的妈妈)就坏在当着不着的,成天只顾抽两筒烟,世事一概都不懂,耳朵根子又软,听了嫂子的挑唆,无缘无故就找岔子跟人怄气!
绫卿道:“我看她也可怜。我父亲死后,她辛辛苦苦把我哥哥抚养成人,娶了媳妇,偏偏我哥哥又死了。她只有我这一点亲骨血,凡事我不能不顺着她一点。”
和其他女同学相比,她成熟得多;比许小寒相比更是如此。
许小寒不愿意长大
我就守在家里做一辈子孩子,又怎么着!
小寒也是个渴望爱的孩子,她明知道龚海立喜欢的是她而不是波兰,却偏偏逗波兰,让波兰以为龚海立喜欢的是她。依然还是绫卿看得通透,要小寒别这样。
人家要你,你不要人家,闹得乌烟瘴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看到这里,已经隐隐觉得,绫卿和许小寒的爸爸,会擦出火花了。二人都是懂得照顾别人情绪的圆融人,性格也如此相像——都是年轻着、却老了;他们会理解对方吧。再加上,绫卿漂亮,许峰仪有钱——这是他们爱情的导火索。
二
第一次知道“人尽可夫”这个词,是从《心经》听来的。
在《心经》里,绫卿说道:
“任何人……当然这‘人’字是代表某一阶级与年龄范围内的未婚者……在这范围内,我是‘人尽可夫’的!”
小寒睁大了眼望着她,在黑暗中又看不出她的脸色。
绫卿道:“女孩子们急于结婚,大半是因为家庭环境不好,愿意远走高飞。我……如果你到我家里来过,你就知道了。我是给逼急了……”
小寒道:“真的?你母亲,你嫂嫂——”
绫卿道:“都是好人,但是她们是寡妇,没有人,没有钱,又没受过教育。我呢,至少我有个前途。她们恨我哪,虽然她们并不知道。”
读后慨然。其实就算到了今日,“人尽可夫”的女人,又岂在少数?那些不人尽可夫的,也未见得清醒到哪里去。
绫卿却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她懂得一切,理解一切,又不想自己委屈。她对困难轻描淡写,知道争吵抱怨都是无用而可笑的。她权衡各方,会做一个性价比最高的取舍。她目标明确,在能触及的范围内,选择最适合自己的。
她想拥有生活的权利,这权利最便捷是通过一个男人来实现,比她大十几岁的许峰仪,是她可争取到的最恰当的人。
这一切非但无可指摘,而且令人心生怜惜,还有敬意。
绫卿家里没有男人,父亲早逝;哥哥早逝,“父亲”这一角色没有人承担。还好她读了书,不然只能过和她母亲、她嫂子一样的生活。她不像许小寒“有个美满的家庭”,她所拥有的无非是知识(头脑)和美貌(年轻)。
“美满的家庭”,一定不会在父女二人同时坐在沙发上的时候,
他们两人同时下意识地向沙发的两头移了一移,坐远了一点。两人都有点羞惭。
也断然不会缺少母亲这一角色。
母亲出场了。
他们两人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许太太开门进来,微笑望了他们一望,自去整理椅垫子,擦去钢琴上茶碗的水渍,又把所有的烟灰都折在一个盘子里,许太太穿了一件桃灰细格子绸衫,很俊秀的一张脸,只是因为胖,有点走了样。眉心更有极深的两条皱纹。她问道:“谁吃烟来着?”
在生日会散场、父女二人聊了暧昧畸形的天之后,母亲微笑着出场了,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她散发出来的气息与这个家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她像个外来者。可是天知道,她才是这个家庭的维持者啊,若不是她的存在,若不是她这样温吞如一团湿空气的存在,那各怀鬼胎的一个个,怕是早就做出了激进的事情了吧!——比如离家出走、各奔前程。
三
许小寒把年轻有为的龚海立介绍给绫卿,此举看似一举多得,只可惜有一件事许小寒没有想到,那就是,绫卿爱上了许峰仪。
她的确人尽可夫,更人尽可爱——无论是不是有妇之夫,或者是不是同学的父亲。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她和许峰仪是完美的一对。如果没有许峰仪,她能接受龚海立,可惜现在有了许峰仪。绫卿是圆融的人,圆融的人不会窄化自己的情感,在遇到能力范围内最合适的那个人时,她会伸手去拿,而不是像那些到处寻找最大的麦穗、结果反而错过的人那样。
其实,绫卿此举才一下子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许峰仪肯定会忙不迭地接受(前文说过绫卿长得有几分像许小寒)——因为终于有了“健康、正常的爱”;许小寒的母亲尽管失落,想必也会松一口气。就连龚海立,也会觉得终于可以有理由缓一缓自己的婚事了吧。
只有许小寒失落万分、痛苦万分——她多像每一个任性的初次恋爱的女孩子,她像一个拿不到糖就哭闹的小孩子一样,竟然埋怨母亲不阻拦、竟然指责母亲不阻拦就是联合其他人欺负她。在她说出那骇人的话之后,母亲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母亲阻止了她,爱她的、理解她的母亲。若她真的说出那骇人的话、做出冲动的于事无补的徒增烦恼的事,事情怕是会往更坏里发展吧!——目前的方向其实是最好的方向。母亲看得透彻。
天真的女人和善良的女人抱在了一起,负心汉和狐狸精远走他乡。故事结束了。
狐狸精用自己拯救了善良女人的家庭,众人哭着,却应当皆大欢喜。
许太太道:“你叫我怎么能够相信呢?——总拿你当个小孩子!有时候我也疑心。过后我总怪我自己小心眼儿,‘门缝里瞧人,把人都瞧扁了’。我不许我自己那么想,可是我还是一样的难受。有些事,多半你早已忘了:我三十岁以后,偶然穿件美丽点的衣裳,或是对他稍微露一点感情,你就笑我。……他也跟着笑……我怎么能恨你呢?你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小寒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连她母亲也感到那震动。她母亲也打了个寒战,沉默了一会,细声道:“现在我才知道你是有意的。”
小寒道:“可是你——你预备怎样?”
许太太叹了口气道:“我么?我一向就是不要紧的人,现在也还是不要紧。要紧的倒是你——你年纪青着呢。”
许太太道:“你怪我没早管你,现在我虽然迟了一步,有一分力,总得出一分力。你明天就动身,到你三舅母那儿去。”
车到了家。许太太吩咐女佣道:“让小姐洗了澡,喝杯热牛奶,赶紧上床睡罢!明天她还要出远门呢。”
小寒在床上哭一会,又迷糊一会。半夜里醒了过来,只见屋里点着灯,许太太蹲在地上替她整理衣箱。雨还澌澌地下着。
小寒在枕上撑起胳膊,望着她。许太太并不理会,自顾自拿出几双袜子,每一双打开来看过了,没有洞,没有撕裂的地方,重新卷了起来,安插在一叠一叠的衣裳里。头发油、冷霜,雪花膏,漱盂,都用毛巾包了起来。小寒爬下床头,跪在箱子的一旁,看着她做事,看了半日,突然弯下腰来,把额角抵在箱子的边沿上,一动也不动。
许太太把手搁在她头发上,迟钝地说着:“你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这儿……”
小寒伸出手臂来,攀住她母亲的脖子,哭了。
许太太断断续续地道:“你放心……我……我自己会保重的……等你回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