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是副产品》,郑也夫/著,中信出版社/罗辑思维2015年10月版,225千字,42.00元
初读郑也夫是他2008年的《与本科生谈论文与治学》,当时对他反对国内社科论文必强戴理论大帽的言论极为赞赏,暗想如此特立独行之人,学术研究也必有新意。当时未曾注意,在书中谈到文明时,他曾说“我如果精力和创造力还行的话,日后会努力写一本专著,叫作《副产品》。”他没有食言,七年后,《文明是副产品》瓜熟蒂落,果不其然,令人耳目一新。
作为社会学家的郑也夫对生物学有浓厚兴趣。早在2004年就出版过《阅读生物学札记》(再版时改为《神似祖先》)。在书中他曾论及有性繁殖与婚配制度,所以《文明是副产品》的第一章《外婚制的起源》他写得驾轻就熟。郑也夫认为人类婚姻制度的变化符合进化论的性选择理论,人类之所以采取外婚制,一则人类有喜欢陌生人超过熟人的倾向,二来内婚制会对群体内部关系带来挑战,不利于族群稳定。所以,乱伦禁忌和一夫一妻并非人类出于避免物种退化、建立交换网络等文明目的,这些只是计划外的副产品。
农业也不是人类为解决饥饿而主动选择的生活方式。郑也夫从古代文献中的“圣米”(野生稻)获得启示。他认为,人类只是无意中在丰饶之地发现“圣米”,在此定居后人口激增,才不得已走向农耕。初期的动植物驯化也是无意识的自然过程,良种培育都是晚近的事情。郑也夫说,“很少人反省到,驯化是互动的,人类驯化了作物,作物也驯化了人。”可惜他的参考书目中没有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此书认为农业让人类更辛劳,产生疾病和一群养尊处优的精英份子。 “人类以为自己驯化了植物,但其实是植物驯化了智人。”德瓦尔愤愤地说:“农业革命为史上最大骗局”,他比郑也夫更激进。
《文明是副产品》采用简单的归纳总结法,前六章列举六种从“副产品”中产生的文明,最后一章阐释“文明是副产品”的结论,作者思想一目了然。除了前面所说外婚制是为了维护氏族内部秩序,农业来自上天的偶然恩赐,还有文字是为了维护国家权力,造纸术是制作树皮布时的无意发现,雕版印刷是制作印章与拓片的副产品,古登堡的活字印刷是商人、资本、欧洲通行的文字符号等多种因素造成的奇迹.。郑也夫因此总结出文化的进化论,即文明不是人类有意识的创造,而是一种文化变异,从这些过程中可概括出五种变异孵化温床:给与(“圣米”)、借用(文字)、杂交(活字印刷)、发明(武器、农业)、互动(军备竞赛、驯化)。
若从逻辑上认真追究,改变人类文明进程的显然不只六种“产品”,何况农业、文字、造纸术等早期文明由过于久远,产生它们的历史过程有些只是猜测推论。作者在书中有部分辩护,他有朋友以长城、苏伊士运河、登月计划这些目的性行为对“副产品”说进行反驳。郑也夫却认为,这些晚近文明不能算是文明起源,对文明进程也没有很大改变。今天诸多最伟大的科技发明依然是副产品,小部分目的性产物也不能对“文明是副产品”的判定构成致命挑战。他的主张其实很简单,目的性行为的结果必在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的成果的开创性有限,难以成为文明的发轫和转折点。不管郑也夫的辩护是否有效,我们不可能、也不必把重大文明产品一一列出,追本溯源确定其是目的性产品还是副产品,但我们却可以由此对历史文明的目的论打上一个问号。
这不是第一个问号。一个如今几乎被遗忘的思想家波普尔写过一本《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他认为,历史无法算物理实验那样进行预测,历史决定论是错误的。郑也夫在书中也引波普尔为据。历史不可预测,文明依赖可遇不可求的启示和变异,人类今天面临的风险与不可预料之事,一点不少于昨天和远古。想想贾雷德•戴蒙德的《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中那些消失的文明社会,他们当然也没有主动选择崩溃,而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尽头。文明的起源和消失,原本都不在人类的掌控之中。
人类不能自大,把自己当世界的主宰,却也不必妄自菲薄,既然未来不可预测,不如踏实做好当下之事,包容一切也许是明日文明之种的思想,期待未来文明惊喜降临。
文明不期而来——读《文明是副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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