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开始于渴望,并不是技巧!所以高更出走了,离开了欧洲的妻儿,远远的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唱着《好了歌》。
翻开这本《蒋勋破解高更之美》,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只能是出走,无论是塔希提还是高更最后居住的法属马尔济群岛的伊瓦-欧阿小岛。蒋勋几乎在每一章节,每一画作的解读上找寻出走这一最终方向。与很多文艺人一样,远方异乡成了高更的归宿,有些人最大的价值是什么也找不到,所以他们一直再寻找,磨砺的过程是一种价值。通常来说,逃异地,走异路的人心中无时无刻存在一种比较,近乡情怯,远离反而分外亲近。因为近才越发显得故乡萧索了一点,文学家笔下,类似的描述非常多。不晓得对于画家来说,这种意义又是什么?高更身上流淌着的混血,蒋勋说:“有一个异乡在呼唤他们,那异乡才是心灵上的故乡”。
蒋勋的文字稍显感性,流溢笔端的始终是欣赏姿态,沉静的思考,也许这是他有意为之的,相较而言,还是更喜欢他娓娓道来的言谈,并无抑扬顿挫,却在和缓的表达里体现层次,在网上听他的录音后,就让人不再欣赏话音铿锵的讲述者了,想来是有一种代入感。蒋勋谈各种美,中国文学的美,中国美术史的美,西洋美术史的美,作为一个文化学者,他的视野是开阔的,他是一个很好的普及者,于每一点欣赏背后,多一层思考。这本书里最让人留意的是高更和梵高的相遇,他二人的相逢仿若李杜。李白和杜甫的相逢历来被比作太阳、月亮,即便伯牙子期般的友情是大家所期望的,也有煞风景的人指出李白不过是写了些应酬的套话,“思君若汶水”无非是潭、水一类,一用再用,近于打油,缺少创建,不知是李白无所挂怀,还是老杜太过沉郁,当读到“三夜频梦君”,总让人那样感动。有些人不喜欢讲出来,甚至不愿见面,希望夤夜里细细思量,为友人的生前身后作着打算,“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这时李白还是待罪之身,杜甫作为后辈,下这样的断语,情谊深切。回到这本书,高更和梵高的相遇,却是另一番景象,两人如此不同,却又相互惦念,高更不喜欢梵高的热烈,梵高又对高更的画法指摘甚多,有相近的窘迫境遇,艺术追求却大相径庭,所以有时想想李白写杜甫的诗有一点敷衍,是不是因二人的艺术追求相差太大呢?终于梵高割了耳朵,以发疯消解了二人的交情。依画作而言,梵高颜色浓烈、真切,高更色彩深邃、昏浊,梵高的画作总有些躁动,余光中形容元气淋漓,欲喷薄而出。这个红头疯子让人爱他的焦灼,高更的画作就是沉静的,带有一点神秘主义,从现代性中回归朴野。
这本书是一本画作评传,蒋勋作为艺术家,用他的观察来解读画家的行为和精神旨归。蒋勋解读了很多画作,画作《亡灵窥探》的解读最具代表:“也许,重要的并不是结论,而是高更真实记录了他与一个土著女性间的关系,充满了多面的矛盾、欲望,爱恨、生死、文化的沟通与误解、占有欲背叛……”这种文化反思是跨界的,文学领域同样能够找到,“也许高更引介了另一种生命价值,这些被当时欧洲白人认为`贫穷’‘落后’的塔希提人,在高更的画中,他们在悠闲的海边,多么富有与进步。”其实还有一点不同,男人可能更看重精神世界,女人更看重感性的陪伴,当男人义无反顾地说出他的精神追求时,对于女人来说可能远不如一杯端到身前的咖啡更为靠谱。艺术家和艺术家的妻子们应该经常是发生这种对立的。通常来说艺术家的美学追求,超出家庭的思考和理解范围,理解就成了万分奢侈的东西,奢侈的肩上扛着生计和囊中羞涩。高更的回归土地、回归传统、回归原始信仰,不只是理论思维的结果,可以说也是十年都会商业生活具体经验的结果以及他个人的精神出走。
高更最终是回到他成长背景相近之处,他的行为会被女性主义者所不齿,但是这种尝试以及探索对艺术家来说倒是司空见惯的,生活中离经叛道,人神共愤,艺术和历史上得以不朽,人神共仰。以王唯的一句诗来形容这种追求倒也贴切: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2015年11月22日 夜
空知返旧林——评《蒋勋破解高更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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