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著名人类学家、社会学家林耀华先生写于上世纪40年代之初的《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是作者运用小说笔调写成的一本社会研究著作。作者通过对福建古田县湖口镇黄村的黄东林、张芬洲两家两代人在辛亥革命后三十多年的兴衰描写,横向展现了那个时代的农业、商业、宗族、礼仪、婚姻、法律、教育、信仰的历史与转型,从中可以看出中国乡村社会中的“人际”关系对一个家族生存的砝码重量。全书平铺直叙,娓娓道来,正如同人类学家弗斯的评论那样,这本书“如竹叶画一般,其朴素的形式下隐藏着极高的内涵”。
《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一书之所以受到人们的称道,首先在于它形式上的独特性。这本书是作者深入到自己的家乡,用亲身经历写作的一部研究社会学著作。学术著作,往往各种概念名词交叉,显得枯燥、乏味,一般读者不喜欢阅读,为了克服这一弱点,作者采用文学手法,来写社会学著作,从而保证了作品的深度与通俗性的兼顾。因此,人们在津津有味品味这些跌宕起伏、妙趣横生的故事的同时,也对中国传统社会的运行机制与内在逻辑有了深刻的了解,并能从中窥见辛亥革命后三十多年间中国 社会的风云际会。
《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一书的特点之二就是,采用结构功能主义的视角来分析一个社会,系统而全面的介绍了这一社会的社会制度、风俗习惯、人际关系等现象,涉及到家庭、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教育等方方面面。《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详细描绘了福建古田地区的风俗习惯,包括丧葬、婚配、生育、节日等习俗,从中反映出这些习俗背后所特有的文化信念、利益功能;描绘了当地的经济状况,包括农业经济,这是传统中国社会的经济基础,并与之相关的租佃制度、税收制度等;商业经济,主要是一些农副产品的经营、流通。在这本书中也能看到,古老的风俗习惯与现实的变迁正发生着重大的冲突。一些陈规旧习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如在黄东林寿筵场所,席位开始出现了男女混杂在一起的。在书中,还写道了有一些女性和家族中的男子产生了感情,有的甚至发生了不合常理的乱伦行为。如茂衡和在他第二次结婚前试图改姓要嫁给她的姓张的女人,并发生了乱伦行为。同时,妇女的再婚却比较随便,也比较追求实际。“五哥”的第三任妻子娶进家门时就没有举行婚礼。
《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第三个重要的特点,就是让人看到,只有不断适应变化的形势,才能保证一个家族的繁衍、兴旺。作者用张、黄这样两个家族互为对照,说明“变”的重要性。应该说, 黄、张两个家族的发展步伐原本相近,甚至张比黄家家境还要好些,因为主人公张芬洲是一名懂医术的医生。但由于命运的“戏弄”,张家中途败落,黄家却逆势上行。为什么有这样的结局呢?从作者的叙述中能够看到,黄家的家长黄东林,一方面,他有着中国传统社会要求的勤俭节约、精明能干、吃苦耐劳、谨小慎微的品质,而另一方面,他善于把握机遇、培养子女,延伸生意,拓展人际圈子,从而每逢灾难、困苦降临时,总能化险为夷,度过难关。在经受了一次牢狱之灾后的黄东林,认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他陆陆续续把几个儿子送去上学,甚至还让他们出国深造,广教朋友。正是黄家第二代人的才学、社会活动能力以及人际关系网,才保证黄家在遭遇土匪、瘟疫、沉船、战乱等一次又一次的灾难时,从容过关,平安无事。当然,作者也写道,黄家也遭遇过衰败的考验,那就是家庭内部的分裂。“大哥、二哥”闹分家,给黄家种下了衰败的种子。由此也让人知道,打败一个家族,不仅仅是外在的因素,更重要的还是要看内部有没有凝聚力。
从译者的介绍中我们知道,《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一书的作者是在战火纷飞的年月,冒着风险,深入最底层,努力剖析中国农业文明与儒家文化之间的亲和关系,挖掘中国人日常生活及其背后的行动逻辑,从而捧出了这部被学术界誉为“经典之作”的作品。其实,在物质条件已经与70多年前迥异的今天,我们更需要更多林耀华一样的学者,走出书斋,能深入社会的最底层,研究当今中国社会的真实现状,为时代留下生动的记录,丰富我们的文明成果。
(《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 林耀华 著 庄孔韶 方静文 译 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 生活书店 2015年6月出版)
挖掘中国人日常生活及其背后的行动逻辑 ——读《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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