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5年8月 郑骁锋 定价:35.00元
几年前,我初遇《本草春秋》,但觉耳目一新。不是写中药,而是用中药来写历史,在草木清香中描绘一幕幕历史场景。我对郑骁锋生出好奇,再找了他的《逆旅千秋》来看,原来雏声清啼即引来各方关注,有评论家说“余秋雨的文化苦旅,郑骁锋的青史逆旅,历史文化大散文的两条道路”。话虽溢美,语意切切。近日读到郑骁锋的近作《人间道:左东右西》,发现他依然故我,作为一个老读者,有一种故人重逢的欣慰。
郑骁锋不是治史专家,只是长久蛰居书斋,浸淫故史,每有所得,收之笔端,一来二去,在“天涯煮酒”版区渐红渐紫,作品出版之后峥嵘愈露。他虽是网络出身,笔下却不油滑、不浮夸,不搞些新名词来捉弄古人、荼毒今人,他沉得住气、一丝一缕去描摹他眼里的中国历史,写人写事写随想,很随意,不随便。
《人间道》由八十篇系列主体散文组成,裁为四卷,用散文的形式阐述中华民族三千年金戈铁马、兴亡悲欢,目前先出版了“先秦秦汉卷”。可以看出郑骁锋的“野心”,上北下南左东右西,徐徐展开历史的图卷,将隐藏在角落里的发黄的故事重新挖掘出来,擦洗、打磨,让它们渐渐还原历史的幽光,映照千年的沧桑。这是历史散文的追求所向,寻找一种精神和传统。不同于他者之处在于,郑骁锋把宏大叙事的千钧之力灌注于一点,以此作为切入口,撕扯出历史的脉络,举重若轻、机巧聪灵,在你生出兴趣之后,他方才带你沉进历史的深处。
郑骁锋写始皇帝,由吕不韦桌上的一杯鸩酒起笔,灯火昏暗,烛光飘摇,死亡触手可及。时间在催赶晃眼就要没了,却又沉闷如滴水如牛步如刀割,倒带的镜头里都会闪现哪些往事呢?人生恍如一场大梦,是庄周是蝴蝶,是吕不韦还是秦始皇?我们由这样的情境开始一次阅读,这是进入到更广大世界的一次点击,画面转移至秦国的崛起,转移至嬴政的桀骜身影,转移至猎猎烽烟的七国战场。收笔处,兵马俑坑,所有的陶俑披着千年的风尘,持戈握弩全副武装,好像随时等待出征的号令。一切戛然而止。
郑骁锋很聪明,他懂得扬长避短,他擅长于场景还原而非学术探讨,只需要轻轻勾勒几笔,人物形象就会跃然于纸上,活灵活现。他写孔子,日出东方,孔子在曦光中长身独立:“我的时间到了。”他写墨子,旷野怒风大雨倾盆,墨家子弟千里疾奔暗夜驰援。他写王莽,夜深人寂一声大叫,王莽满头大汗从恶梦中惊醒。这些画面感极强的描述,迅速营造出气氛和情绪,进而再深入探索人物的内心,以及彼时彼刻的历史进程。似小说而非小说,像故事不是故事。个人的臆想,主观而决断。木心在《文学回忆录》里说:“我讲世界文学史,其实是我的文学的回忆。”暂借此语一用,郑骁锋的历史写作,或可评价为,“我讲中国历史,其实是我的历史的猜想。”真是任性啊!学院派或许会着急,批评这种写法不够严谨认真,爱它的人自也会爱它,觉得栩栩如生,才情洋溢。太史公撰《史记》,信马由缰颇多,自由发挥不少,这何尝不是智慧和情怀?我以我心观世界,我以我笔著春秋。
《文化苦旅》当年大红,历史散文创作随之兴盛。一种物事过于热闹浮躁,免不了众声喧哗泥沙俱下。近年来,文化散文地位尴尬,常因其大而无当、庞而不精,时时带出酸腐的说教气息,偏偏又缺少真情实感而难以打动人。郑骁锋的历史写作,由幽微处见人性,于磅礴中求克制,既有语言的优美、词采和文采的焕然,同时弥漫着情感的温馨、思辨的光芒和人文哲思的碰撞。这是他个人的尝试,亦可说是文化散文的一种探索。虽然尚未臻于化境,可以继续期待蜕变。
我以我笔著春秋——读郑骁锋《人间道:左东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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