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更斯在《双城记》开篇写的: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时代,这是愚蠢的时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有着各样事物,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蘑菇圈》中也不止一次的提到了“时代”,阿来在书里借阿妈斯烱的口回应“时代变了”说:谁能把人变好,那才是时代真的变了。到底什么是“时代”,我们大抵都知道,但是都不能很清楚的说明白。阿妈斯烱的那个时代,儿子胆巴的时代,女强人丹雅的时代,还有死去的吴掌柜的时代,他们似乎都经历的是一个时代,但是似乎又并不是一个时代。
在阿妈斯烱年轻的时代里,蘑菇是长在山里被人类聆听的春的声音。第一颗蘑菇拱破松软的黑土时,人们踩下蘑菇,并不为饱口腹,而是为了庆祝春的到来,和自然共同庆祝与万物共命脉。千百年来机村的老少都是这么活的,突然有一天,工作组来了,时代变了。少女有了“当干部”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即便是不懂,也要逼迫自己追随上更“先进”的脚步,然而,时代并不为少女所动,最终少女斯烱还是重复了斯烱母亲的命运——干部的命运夭折了却带来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胆巴长大了,时代又变了。曾经自然生长还给自然之物,突然变成了松茸,变得金贵,可以换回更多的东西了——金钱、权贵,地位,只要运用得当。把虫草看成三十元钱还是一个美丽的生命?经常会让这片草原上的人生出“纠结‘来,纠结也是瞬间的,三十元钱显然更有价值,人们还是会这么做的,那么让蘑菇在山林间沐浴阳光,自然腐坏,那无疑是一种浪费。时代变了,阿妈斯烱那近乎虔诚的守护在他人的眼里已经变成了一种浪费,阿妈斯烱就算活在自己的时代里,也被裹挟到新的时代里,她只是一个受过稍许教育的藏区老人,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个时代,也不能将她的时代留在这个世界。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无奈啊。一个耄耋老人,一个幼稚孩童,阿来在《蘑菇圈》里写了两个人物,两个时代的守护者,两个时代的融合者,他们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孩童。他们同样怀着”比干净还干净“的赤子之心,为这个时代留有余地,心中怀抱他人,然而,他们都无法超脱这一切,就像阿妈斯烱的惦念着自己的儿子胆巴,桑吉惦记着调研员送的一套百科全书一样。外面的世界,自有外面世界的美好,时代风卷云涌,并不带仅仅带来的都是”坏的“。无奈的是,有些美好的东西,就会在这样的时代里消失殆尽。作家也是痛心的,可是作家也是无奈的。
找到阿妈斯烱的蘑菇圈,将自然用摄像机记录下来”赚大钱“,虫草被收走,这些都是拦不住的。胆巴走的更远,桑吉去县里上学,这些也是必然的。越来越小的世界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这些,都是人改变不了的。阿来只能如实的记录,在文中掩饰不了遗憾、痛心和伤感,然而,这一切,都是这个时代的必然产物。谁也阻止不了电脑、手机、摄像机进入古老的自然,”好的“必然会带来”坏的“,”坏的“也必然是一部分人的”好的“。一切都变得很纠结,就像人们最终会小纠结一下,便会做出”三十块钱“的选择一样。作家阿来也只能叹息一下:人们敬畏自然之心越来越没有了。时代的车轮依然滚滚向前。
比起《尘埃落定》和《瞻对》,《蘑菇圈》和《虫草》的历史感少了,厚重感淡了,但是依然是关于时代的故事,过去和现在在短短的中篇被铺陈开来,却轻轻一收,阿妈斯烱失去了蘑菇圈,少年桑吉终于可以在图书馆欣赏百科全书了。也许少年桑吉未来会变成另一个胆巴,而阿妈斯烱只能越来越沉默,关于这个时代,她能说的越来越少,直至沉默不语。
这是一个注定失语的时代。
《蘑菇圈》 阿来笔下的好时代,坏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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