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似的安妮•普鲁
怀俄明州的三分之二土地几乎都被西部的落基山脉占据,首都夏延在东南角。州名来自印第安语,是“大草原”或“山与谷相间”的意思。可见,在白人统治这片土地之前,印度安人是如何奋起反抗,最终得以最大限度地保存他们的历史与文明。该州地广人稀,幅员辽阔,恰好为保留游牧民族的生存特征提供了绝佳的自然条件。西部的牛仔精神,便成了怀俄明州引以为豪的文化特产。
知道安妮•普鲁的中国读者,绝大部分人都是因为看了李安导演的《断背山》,女作家本人并未引起过分关注。《断背山》这本书再版,也就印了8000本,小众里的小众。要知道,2015年美国最高法院已经赋予了同性恋婚姻自由的权力,而苹果的CEO库克早在2014年10月出柜时就说过:我很自豪成为了一个同性恋者。这些进步,都可以作为向1987年写出《断背山》,并一举拿下“欧•亨利短篇小说奖”的安妮•普鲁的致敬之礼。几十年的路也许不长,可那是同性恋者几辈子的努力。
如果我们以为安妮•普鲁是一个靠题材取胜的哗众者,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本《断背山》收录了与怀俄明州有关的11个短篇小说。文风之彪悍,就像强行吹过落基山脉的风。有意思的是,作者本人出生的康涅狄格州,是美国的富豪之州,与怀俄明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生活,有天壤之别。
事实上,安妮•普鲁在20世纪80年代末才开始写作,起笔尽显老辣之风,是名符其实的大器晚成。1994年获得普利策奖的长篇小说《船讯》,写的是失意的中年男人,回老家纽芬兰岛的海边重拾生活信心的故事。直到1995年,她移居怀俄明州以后,才真正开始了“最炫牛仔风”的写作模式。作家万方说,安妮•普鲁有一双非凡的造化之手。
我认为,安妮•普鲁是一位狙击手似的作家。
首先,安妮•普鲁写作的“靶心”特别准确。一般的小说里所述不外乎人与自然,但是,她除了写怀俄明多雪寒冷,山水纵横的天然环境以外,牛羊马或者牧羊犬都成了小说里的重要元素,她赋予它们神性。或者说,它们是小说里不可或缺的“人物”。
在《半剥皮的阉牛》里,八十三岁的老梅罗回老家为弟弟罗洛办理后事,一路上睹物思人,想起了年轻时的一些趣事。老爸的女友曾讲过一个锡头人的故事。锡头人把阉牛皮剥到一半便停下来休息,再想动手时,却被阉牛一声不吭地要了命。梅罗觉得,那只披着半身牛皮的阉牛一直都在那里,红着眼审视着世间的一切。如果你一直做坏事,那么早晚有一天这头阉牛会代表上帝宣判你。在怀俄明这种地方,有时,牛比人还靠得住。
其次,安妮•普鲁将射击的靶子定义为家庭。尽管我们想象中的牛仔也许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在美式乡村音乐里,吹着灼热枪管的西部英雄,可是在安妮•普鲁笔下,无论是年轻的牛仔、牧牛工、赶牛人、阉牛人,还是偷牛贼,都是上有老父下有儿女的有责任的人。她找到了人类对抗恶劣自然的最原始的武器:群居式的家庭。
即便是有过沃野千里的游牧经历,即便是有过悲天悯人的生活传奇,即便是有过尔虞我诈的相互算计,家庭这个称谓也一直在那里,每个人必须为之稳定而尽力。《脚下泥巴》里的戴蒙德、《工作史》里的李兰德、《身居地狱但求杯水》里的艾萨克家与廷斯利家、《芳草天涯尽头》的图伊家族,都在反复地向残酷的生活确认自己的责任。
人性,不是通过简单的生死就能使人的内心反转,它是种植在生命里的一种酷刑,有时会爆发意想不到的惊天之举。怪不得戴蒙德在被母亲挂断电话之后感觉到,“人生事件进展的速度似乎比牛刀缓慢,干净利落的程度却不输牛刀。”
最后,我觉得出其不意是每个狙击手的必备素质。安妮•普鲁所写的文本都蕴含这种特质,有点像《射雕英雄传》里老顽童的左右搏击之术,结局永远惊艳,永远不走寻常路,谁也不要试图去左右生活的输出。
安妮•普鲁驾驭叙事和文字的能力是无可比拟的。她用寥寥数语便编织了一个《血红棕马》里的诡计,还有《加油站距此五十英里》,不足六百字,竟写完了农人克鲁姆的一生,外带一个系列凶杀案。每个故事都像狙击手一发稳准狠的子弹射出,弹壳掉落在地。读者们还没回味过来,射击的人已经走掉了。留下我们呆立原地。
安妮•普鲁用一部《断背山》缔造了西部怀俄明州的传奇与神秘。在《一对马刺》里,她写道,怀俄明州有条不成文的座右铭:好好照顾自己。外人有所不知的是,这条座右铭的范围包括生物,六畜与外人。
倘若有机会去那里旅行,想想书里的故事和这句话,是不是真有点不寒而立!
作者: (美) 安妮·普鲁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译者: 宋瑛堂
出版年: 2015-6
ISBN: 9787020107032
读世界|《断背山》:狙击手似的安妮•普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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