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消逝》, [美]尼尔•波兹曼(Neil Postman),中信出版社2015年5月, 38.00元。
所谓大师就是能于寻常中见真义、于当下窥未来之人。作为媒介文化研究大师的尼尔•波兹曼,从文化传播角度,重新审视“童年”这一既成概念,在其《童年的消逝》中提出人类的童年正在消逝这一惊人观点。
波兹曼认为,“童年”并非先天存在生理概念,而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才得以形成的后天创造。童年的产生和消亡,与文化传播方式大变革和文明观念的形成发展密不可分。希腊人建立学校、重视教育预示了“童年”这个概念,但并没有创造出童年。罗马帝国崩溃后,社会化的大众识字文化发生倒退,普通百姓都停止阅读和书写。而到了黑暗的中世纪,人们依靠口口相传的方式交流学习,儿童生活范围没有跟成人分离,“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一个7岁的男都是一个男人,除了他不会做爱,不会发动战争”。中世纪也没有形成礼仪规则,缺乏羞耻概念,成人在儿童面前百无禁忌,甚至可以随意玩弄儿童的性器官。没有识字文化,没有教育观念,没有羞耻之心,所以中世纪没有“童年”。
15世纪中叶,活字印刷术使成人拥有了儿童不具备的广泛阅读能力,将儿童从成人世界中驱逐出来,儿童才安身于另一个世界:童年。1850到1950年是童年发展的高峰,儿童进入学校,拥有属于自己的服装、文字和游戏,生活在自己的社交世界中。但在1950年后,电子图像传播技术剥夺了家长和学校的信息控制权,拆除了成人和儿童世界的隔离板,儿童再次回到成人世界中。无所不在、丰富直观的电视图像使政治、暴力、性在儿童面前一览无余,成人世界不再隐密。天真无邪的儿童也穿上了成人服装、说着成人的语言,出现在媒体和现实中。 于是,波兹曼说,“童年正在消逝”。
在今天的中国,我们也会发现,小女孩穿上了高跟鞋和超短裙,小学班干竞选类于成人权力竞争,流行歌曲取代儿歌,我们感慨的儿童“早熟”在某种意义上正是波兹曼所说的“消逝”。但是,波兹曼的观点建立在美国独特的文化传播背景中,这一背景在他另一部名作《娱乐至死》中有更详细的论述。这些观点,却未必符合我国的历史文化背景和现状。
中国从周朝便确立了长幼有序、男女有别的礼仪要求。儿童行为也有特殊规范,如“ 幼子常视毋诳,童子不衣裘裳。立必正方。不倾听。”中国古代儿童教育也较为发达,《礼记•曲礼》便有“人生十年曰幼,学”,即十岁以前的幼儿,以学为主。先秦至魏晋有了针对贵族和士大夫的子嗣的蒙学教育。从唐宋起,平民教育开始发达,乡村遍布私塾,蒙学教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流传至今。
即便在日益趋同的现代社会,中国仍有不同于美国的政治和文化背景。一者,中国儿童没有美国儿童那样的自由度。美国孩子可以直呼父母姓名,在中国却是大逆不道。繁重的学业也使中国儿童被限制在学校中。二者,中国媒体远没有美国那样开放,我们有严格的文化传播控制,尽管这被广为诟病。三者,中国经济发展不平衡,没有电视和网络的农村仍然存在,中国整体上没有发展到“娱乐至死”的地步,所以,中国的儿童是否消逝,是个有待商榷的命题。
尽管波兹曼的观点在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政治背景下有些水土不服,但不可否认,他对人类精神文化正在枯竭的警告适合于所有现代社会,《童年的消逝》出版30多年来一版再版,足见波兹曼思想的远瞻。我们的儿童也许并未消逝,但趋势已然可见端倪。
水土不服的波兹曼——读《童年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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