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拉什的短篇小说集《美好的事物无法久存》讲述了13个带着寒意的故事。这些故事不温情不明亮, 所有的人物都匍匐在黑暗中倾诉着内心的阴暗。一个一个读下来,感觉到沉重,有时候甚至喘不过气来。但是却又足够精彩,让你欲罢不能。
读本书的时候,一度想起雷蒙德·卡佛,他们都写粗粝的人生,都着重挖掘人内心隐匿的阴暗面,不同的是卡佛的故事都是片段式的,拉取生活中的任意一个片段去讲述,而拉什的故事似乎目的性更强烈,整个故事有一条明确的线。人物们为了这个目的去行动,最终却可以说以惨烈收尾。卡佛的小说结尾模糊,暧昧,拉什的小说结尾也模糊,暧昧,有点哥特式的感觉,但却能够在前文找到埋藏好的线索与细节去帮助读者更好的理解结尾。
读着读着,你恍惚着怎么就结尾了?但是这结尾是怎么回事?你只好再翻过去看前文,去找寻你之前忽视的那些细节。这是罗恩·拉什式的结尾,他让你猜不到,却又能够在一开始的叙述里找到细枝末节。
第一篇《模范囚犯》的结尾,诱惑露西出逃的辛克勒倒在了来复枪下,但是拉什并未点名他是真的在枪下丧生,只描述了他的动作:“他用颤抖的手指握住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把它按进条纹衬衫的扣眼。”第一遍读的时候我还仅仅是以为监狱里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逃亡,然后追了过来,辛克勒只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再翻过去读的时候,才发现,“慢慢往后倒下,屁股碰到了鞋跟。”这一动作以及很明显表明辛克勒以及倒在了来复枪下,而开枪的应该是露西的老公,辛克勒一再跟露西表示他有几十美金,这使得他自己掉入了露西与丈夫的陷阱里,可怜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跟露西有一段露水姻缘来一场风流韵事。他并非死在枪下,而是死在自大与金钱的诱惑之中。
而其他的故事,结尾也依旧出人意料,需要你去前文仔细找细节找隐匿的线索才能够更好的理解结尾。同时拉什也给了结尾很多想象的空间,如《美好的事物无法久存》一篇,最终丽萨跟丈夫是怎么处理赢到的钱呢?他们是去继续赌了然后把钱输掉了?还是捧着这些钱回归到了现实生活中,享受着这一短暂的美好?显然拉什给出的结尾是前者,因为“他和她一样,知道他们的好运不会久存。”而人性的贪婪与投机,都是使美好不会久存的诱因。
作为诗人的罗恩·拉什,透过这些故事表现出了一种洞烛幽微、举重若轻的能力,将阿巴拉契亚山区的细节和人心的褶皱,生活的艰难,在读者面前一一铺陈开来,像是一个雕刻家,不过他一点一点雕刻出的是人们内心的纹路,这些纹路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不堪。
读故事的时候感觉就像是看着一片刚冒出芽的曲卷的碗莲叶片,一点一点舒张开来,而碗里早已经枝蔓横生、趣味无穷。短篇小说所特有的细腻和沉郁, 以及语言和存在之间那种神秘和绵密的呢喃,在他的笔下被精彩呈现了出来,让读者也能够感受到这份与众不同的审美体验。
《美好的事物无法久存》中的这13个故事,基本上没有浓墨重彩,拉什的叙述是不动声色的,可以看出他极强的控制力,他不渲染,不评判,并且平和舒缓地控制自己的叙述语调,像是一个旁观者云淡风轻地将这些故事呈现在读者面前。这种感觉跟卡佛的极简主义是极其相似的。却又有一丝不同,拉什似乎比卡佛更神秘,故事所带的元素也更加多样化。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所在。你能从他的故事里看到最隐秘的人性,也能够在他的叙述手法上感受到更加精彩的一些东西。他善于营造一种神秘的氛围,《丰饶而陌生》里那一片淹死人的水域,对潜水员两次看到淹死的女孩子的描述,似乎有一种看恐怖片的感觉,很是挑战想象力。《池塘边上的女人》所在的那片池塘也是,似乎是一种隐喻,一种神秘的所在,最后女人的结尾怎样呢?不得而知,而关于女人特意扔进池塘的夹克,差一点让人以为是一个人沉浮在池塘里,那个画面也是有一些恐怖的。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些氛围的渲染,拉什的故事才更有张力。
像是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优秀作家一样,拉什也在以自己坚实的写作,探索着人类的种种问题和困境,并以自己最为熟练的叙事手法梳理着人类生活中最重要的细节,表现着这个世界以及身处其间的人和事物的温度、颜色、气味以及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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