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慧娟患有先天耳疾,父母在外打工,她与爷爷、奶奶和弟弟一起生活。暴躁的奶奶经常打她,弟弟生日总有蛋糕,可她一次也没有。爱的缺失加上生理缺陷,使得本该在阳光下绽放的花季少女,孤独地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中,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福的女孩”。
像慧娟这样与父母天各一方的孩子,全国有6100万,他们在拥有身份证前,先有了一个特殊身份标签——“留守儿童”。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打工潮,使得农村青壮劳力集体外出寻找生路,留下老人和儿童孤守空村。他们的处境引发了大量社会关注,一些专注于农村问题的非政府组织应运而生,广州市海珠区蓝信封留守儿童关爱中心便是其中之一。蓝信封以“陪伴留守儿童健康快乐成长”为使命,通过在大学招募志愿者,与广东湖南两地的留守儿童结对通信,来实现“同一蓝天下,我们共同成长”的项目宗旨。慧娟便是通过这个项目,将自己的心事从笔尖传达给小洋姐姐,才十几岁的她写道,“我生活那么苦,我是一个聋子,嘴巴说不清的人,一切都怪它(他)们,我恨丑,我是很丑的女孩子,都是他们破坏了我的人生道路”。
蓝信封从2008年开展项目以来,对话过的像慧娟这般的留守儿童有三千多名。他们的命运如此多舛,他们的渴望如此沉重,以至项目组深感势单力薄,公众对留守儿童的了解又如此刻板单一。为了引起社会对个体的关注,项目组挑选了具有代表性的案例,集结成《爱我,请理解我:中国留守儿童书信访谈录》。书中有大量儿童手写的信件照片,直观地将他们稚嫩的笔迹、直白的话语和纯真的涂鸦重现在读者面前,每一位读者都成了他们的倾听者,仿佛都能透过纸背触摸到那些孱弱幼小的心灵。
这本书确实让我们对留守儿童及其家庭有了更多面的认知。外出的父母有的疏于管教孩子,也有的因愧对孩子更加主动学习教育方法。孩子们的性格也各不相同,有的内向孤僻,有的外向乐观,有的怀疑命运消极悲苦,有的对未来充满希望。学业压力、交友问题、与父母沟通是他们共同面对的共同困境。此外,外出务工也衍生出大量夫妻离异,处在单亲和留守双重阴影中的孩子,他们的处境格外让人揪心。失去父亲的小宇患上了胃病,他却说“我根本就不想好!胃病好了就没有人再管我了!”。佛说,众生皆苦,可他们的命运让我们感到,总有些人更苦。
书中除了编者的叙述和儿童信件,并无更多说教煽情,也没有提出解决之道。关注留守儿童的人很多,蒋能杰拍摄的留守儿童纪录片《路》,在2013年法兰克福中国电影节首次放映,荣获观众票选一等奖,影响不可谓不大。各种大学机构和基金会组织的课题调研层出不穷,更有大量国际的、草根的NGO长期开展留守儿童项目。但是那么多年来,问题似乎并无多大改善,留守儿童的心理、人身安全问题仍常见诸报端,每年仍有大量儿童成为新的留守儿童。此外,城市流动儿童与农村留守儿童一体两面,他们的问题,同样沉重无解。一封信、一份慰问礼物、一次团体活动、一张团圆机票,这些对解决留守儿童问题有多大作用很值得反思。
如果说,经济发展总要付出些代价,比如环境污染,比如城乡二元,比如骨肉分离,那么代价的付出也总该有个限度。环境污染通过及时治理可以补救,城乡二元结构可以慢慢调整,但是数千万儿童缺失的父母陪伴却永远无法弥补。从心理学上说,童年时期的家庭和社会环境对人的一生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多少儿童的命运因“留守”而改变?就算有蓝信封这样的陪伴,显然也只是杯水车薪。且不说志愿者对人生的体验未必如历经艰辛的留守儿童深刻,大学生志愿者素质参差不齐,流动频繁也是此类项目的共同问题。更多意义上,他们不过是路过留守儿童的一盏车灯,一闪而过。除了政府,留守儿童的人生路灯,还需要更多人共同点亮。
可是我们能做什么呢?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也不够。也许只是给他们在城市中的父母以平等关切的眼光,也许只是温和地对待餐馆的服务员,也许只是安慰下手忙脚乱的收银员,因为他们很可能就是刚刚走出农村的留守儿童,书中的慧娟、小宇、佳明、悦悦、军军、小志……他们明天又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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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明天会在哪里——评《爱我请理解我:中国留守儿童书信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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